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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他还走在路上(2/2)

三日后,在所有画师和官员惊愕的目光中,皇子亲手将那些已经勾勒出轮廓的画稿,全部投入火盆。

他随即上书父皇,奏折上只有寥寥九字:“儿见真神矣,其形不可绘。”

皇子悄然离去,讲理坡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某个起了寒霜的清晨,阿耕像往常一样醒来,习惯性地走向灶屋。

可当他走到灶台边时,却愣住了。

那张矮凳上空空如也——那双他每日擦拭的草鞋不见了,那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碗筷也不见了。

灶台像是瞬间失去了某种灵魂,变得冰冷而陌生。

阿耕的心沉了一下,却没有惊慌。

他静静地站了许久,然后转身走进里屋,从一个尘封多年的木箱底,取出另一双同样陈旧,但保存得很好的草鞋,轻轻地放在了那张小凳上。

他没有再摆碗筷,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鞋,仿佛在完成一场无声的交接。

当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了那个常在他梦中出现的、面容英毅的年轻将军。

这一次,将军对他微笑着转过身,手中的兵符在他掌心缓缓融化,最终化作一把金色的种子,随风洒落在大地上。

而后,一个红脸长须、身形魁梧的男人最后一次出现。

他不再是威风凛凛的武将,而是背着蓑衣,戴着斗笠,手里牵着一匹瘦马,像个即将远行的老农。

他缓缓走向地平线,在即将消失的刹那,回头深深地看了阿耕一眼。

他的嘴唇没有动,但一个清晰的声音却直接在阿耕的心底响起:“平儿走了,你接着走。”

阿耕猛地醒来,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但他坐在黑暗中,嘴角却慢慢地,慢慢地,绽开一个释然的笑容。

许多年过去了,讲理坡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庄。

再也没有什么神迹异象,村民们也渐渐不再提起当年的奇事,仿佛那只是一场久远的集体梦境。

唯有一个习俗,雷打不动地流传了下来:几乎每家的灶台旁,都设着一个矮几或小凳。

每逢节气,必会往灶里添一把新柴;每日饭熟之后,第一勺饭、第一口菜,总要先盛在一个小碗里,恭敬地置于其上。

这日黄昏,一个背着书箱、风尘仆仆的少年路过村子,想借宿一晚。

热情的主人家很快为他备好了饭菜。

少年看到主人家将第一碗饭供在灶边的小凳上,好奇地问道:“老丈,这是何故?

是祭拜灶神吗?”

主人家闻言,憨厚地笑了笑,一边给少年添饭一边说道:“不是灶神。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说是留给一个走路很慢的人。”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夜里,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仿佛来到了一片辽阔无垠的田野之上,看到天边有一个孤独的剪影,一人一马,踽踽独行。

那身影十分模糊,看不清样貌,却自有一股气吞山河、厚重如岳的气势。

少年心中一动,拔腿便想追上去看个究竟,却被身后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唤止住了脚步。

他猛地回头看去——那声音似乎来自他借宿的屋子。

目光穿透了墙壁,落在了那温暖的灶台边。

小凳上,那碗早已冷却的米饭,此刻正缓缓升起一缕极淡、极细的青烟,盘旋而上,如同一声满足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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