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刀声随风去,谁在笑当年(1/2)
晨光如金色的瀑流,洗尽山巅最后一丝夜色。
林羽的身影,连同那一声悠长的叹息,彻底消散在风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最后一缕青金刀意,如游鱼入海,悄然融入了无垠的天际风流,再无痕迹。
关兴依旧立于原地,身形如一尊被岁月风化的石像。
他手中那柄陪伴一生的青龙偃月刀,此刻静静横于膝前,刀面上触目惊心的裂痕里,仿佛有星河在微弱地闪烁,倒映着天穹,也倒映着他深邃的眼眸。
那句“火种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的话语,似乎仍凝结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重如山岳。
他闭目良久,山风吹拂着他散乱的鬓发,带来远方草木的清新气息。
许久,一声轻笑从他唇边逸出,打破了山巅的死寂,笑声里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寥。
“你走得好,走得早——”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远去的朋友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若再留一日,怕是真的要抢我这‘武圣’的名头了。”
话音未落,膝上的青龙刀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刀身剧烈震颤,裂痕中的星光随之明灭不定,仿佛在表达着不甘与战意。
关兴伸出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抚过冰冷的刀身,就像在安抚一个焦躁的挚友。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别急,老伙计。
这一刀,已经不是为你我而出了。
是为这天下,所有不肯向命运低头的人。”
刀鸣渐歇,晨曦彻底铺满了大地。
关兴站起身,将断刀小心翼翼地负于身后,转身,一步步走下山去。
他的背影不再是那个威震天下的武圣,更像一个卸下了所有荣耀与枷杜的行者。
三日后,江南水乡,烟雨朦胧。
一座古朴的石拱桥下,一个赤着上身的老铁匠,正挥汗如雨地捶打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铁胚。
炉火熊熊,将他古铜色的皮肤映照得一片赤红,每一次落锤,都伴随着铿锵有力的巨响和飞溅的火星。
那声音,竟与关兴体内“道源之纹”
的律动隐隐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
关兴驻足在桥头,默默地注视着。
他看得出,那是一柄残刀的重锻,刀胚上布满了旧日的伤痕,却在一次次的捶打与淬炼中,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
老匠人年纪已经不小,额上的汗珠汇成细流,顺着深刻的皱纹淌下,滴落在滚烫的铁砧上,瞬间蒸发成一缕白烟。
他喘着粗气,手臂的肌肉因用力而坟起,青筋毕露,却依旧咬紧牙关,不肯有片刻停歇。
“老丈,这般辛苦,所为何事?”
关兴的声音平淡,却仿佛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老匠人并未抬头,只是在一次落锤的间隙,用嘶哑的嗓音吼道:“我儿死在北边关隘,是个守城的小兵。
他托人带回来的遗言说……说他不是怕死,是怕手里没了刀,心……心便怯了。
这刀,是他留下的,我要替他打完!”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伴随着又一记势大力沉的锤击,火星四射,仿佛是他心中不灭的悲愤与执念。
关兴沉默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麦城,想起了无数个倒在战场上的身影。
他们手中或许没有神兵利器,但那份至死不肯松手的执着,与眼前这位老铁匠并无二致。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片从青龙偃生刀上剥落的碎片,虽已残破,却依旧流转着淡淡的青金光华,其中蕴含的刀意沉重如山。
他没有多言,只是走上前,在老铁匠又一次举锤的瞬间,将那片碎片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炉火之中。
“轰!”
炉火仿佛被浇上了滚油,骤然腾起三丈多高,青金色的烈焰冲天而起,将整座石桥都染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
炉中的刀胚发出一声嘹亮的龙吟,通体变得晶莹剔透,那些旧日的伤痕在青金火焰的洗礼下迅速愈合,一道道玄奥的纹路在其上自然生成,竟与“道源之纹”
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老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铁锤“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
他愕然抬头,想要寻找那个投入碎片的男人,却只见一个高大而孤寂的背影,正缓缓融入清晨的薄雾之中,只余一句仿佛从风中飘来的话语,清晰地响彻在他的耳畔: “刀之魂,不在其名,而在不弃。”
半月之后,一则消息如风暴般从北方边境传遍了中原。
昔日北疆大营,一名受过“共鸣之刀”
洗礼的边军小卒,在主帅战死、全军溃败之际,竟以一己之力,统合了数千溃军。
传说他一刀挥出,能引动所有士卒心中不灭的“护念”
,刀魂共鸣,众志成城。
凭借这股匪夷所思的力量,他竟奇迹般地连破三城,将盘踞在边境的贼寇尽数剿灭。
百姓感其恩德,称其为“新武圣”
,自发地为他修建庙宇,欲立像供奉,香火日夜不绝。
消息传到关兴耳中时,他正在一处荒野茶寮歇脚。
他听着周围茶客们绘声绘色的描述,脸上无喜无悲。
他知道,自己种下的那颗种子发芽了,但生长的方向却出现了偏差。
世人敬畏强者,习惯于将希望寄托于某一个英雄,却忘了真正的力量源于他们自身。
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起身,连夜奔赴那座边境小城。
然而,他并未入城接受任何欢呼与朝拜,而是在城外找到那座刚刚建起、尚未完工的武圣庙。
夜色深沉,他于荒庙之中,寻了一截未烧尽的木炭,在刚刚粉刷好的雪白墙壁上,写下了几行苍劲有力的大字: “昔有持刀者,名不必传,事不必录,唯其行不退。
今尔所敬,非我之功,乃尔等心中不肯熄灭之火。”
写完,他掷下炭笔,悄然隐入夜色。
次日清晨,那名被誉为“新武圣”
的年轻小卒,亲至庙前,准备主持开光仪式。
当他看到墙上那一行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怔立当场。
他反复咀嚼着那几句话,眼中的狂热与骄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明悟。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对着空无一人的庙宇,深深一揖。
随后,他当众下令,将这座即将完工的庙宇,改作武学堂。
他亲自将自己从“共鸣之刀”
中领悟的刀法倾囊相授,分文不取,不设师徒名分,更不接受任何礼拜。
面对众人的不解,他只是平静地说道:“我不是什么武圣,我不过是个在绝望中,被刀的梦想选中的人。”
关兴已在千里之外。
他一路西行,最终来到了麦城旧地。
这里早已是一片废墟,昔日的城墙化作了断壁残垣,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在风中萧瑟摇曳。
他找到了父亲关羽当年力战身死的地方,在一块断裂的石碑前,盘膝坐下。
整整七日,他不食不语,不动如山。
风霜雨露,仿佛都无法侵扰他分毫。
他放空了心神,任由这片土地上残留的悲壮与不屈,一遍遍冲刷着自己的灵魂。
他仿佛看到了父亲手持大刀,血染战袍,身后再无一兵一卒,却依旧傲然挺立,对着漫山遍野的敌人发出最后的咆哮。
那不是绝望,而是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信念。
第八日的黎明,天光乍破。
山道下,忽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关兴睁开眼,只见百余名来自各地的持刀者,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缓缓跪倒在地。
他们的衣着各异,有兵士,有游侠,有农夫,但手中都握着一柄短刀,每一柄刀上,都流转着与他体内“道源之纹”
相似的气息。
他们正是被那股“不弃”
之念感召而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