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求师(1/3)
不过话虽如此,傅成的心还是悬到了嗓子眼,因为他师父已然是个身形干瘦的老太监,而容承渊正值壮年,人高马大,他不知自己能不能受得住。
只是,即便受不住也最好硬撑过去。
就在前不久,他因值夜疲倦,伺候师父上车时就没跪稳,险些令师父跌了。
师父站稳脚步,拎起他的衣领就左右开弓地赏了一顿嘴巴,直打得满嘴是血。
可他师父只是个并无太多实权的太监,若换做容承渊………… 傅成不敢细想,只紧紧咬住牙关,令自己撑住。
容承渊见他这样横在车边,哪有不懂的?
视线淡漠地从他身上瞟过去,脚步随之经过,信手一拌车辕,就身轻如燕地上了车。
傅成犹伏在地上等着那一脚,却听车中传下来一声:“上车。”
他迟疑了一下才敢抬头,眼见面前,身侧都没有容承渊的影子,才敢相信他已在车上了。
傅成便再不敢耽搁,手脚并用地上车,生怕容承渊嫌他慢,让他在车后跟着跑。
师父就常这么干,每每都能跑掉他半条命。
他于是很快钻进车中,眼皮都没敢抬一下就又跪下去。
容承渊手肘支着右侧的矮柜,修长苍白的手指扶着额,睃着他问:“就你一个?
张为礼让你随我回去的?”
他一问话,傅成头皮就麻了,忙道:“是......
就奴一个,是张公公的徒弟小何子让奴侍奉掌印。”
“哦??”
容承渊饶有兴味地拖长尾音,又问,“那他人呢?”
傅成如鲠在喉:“他......
他说要先去张公公跟前听吩咐。”
容承渊笑了声,没再说什么,闭目不言。
容宅,这会儿不当值的御前宦官们都到了。
他们在堂屋前的宽敞院子里恭肃而立,从夜色下望去便是黑压压的一片。
唯张为礼特殊一点,因在容承渊跟前得脸,他得以在廊下自在地踱步等候。
过不多时,小何子来了,进院后就安静地站到第一排的最右侧,这一排都是在容承渊跟前说得上话都人。
张为礼又等了等,却没见到容承渊,不由皱眉,将小何子叫到跟前,问他:“掌印呢?”
小何子一脸的人畜无害:“我怕师父有吩咐,便先过来了,掌印那边有小成伺候。”
“嘶??”
张为礼因他这句话直呲牙吸气,抬手在他额上弹了记爆栗,凶神恶煞地骂道,“小兔崽子敢跟你爷爷使心眼儿!
滚后头站着去!”
小何子讶然,满面迷茫,却不敢多问,只得退去最后一排,隐在众人之间。
又过约莫一刻,容承渊到了,他步入院中,那满院黑压压的宦官霎时整齐地向中间转身,边让出一条路边躬身施礼。
容承渊脚步未停,也不做声,带着傅成穿过队列,径直步入堂屋。
傅成全然不知此行何事,只得摸索着来。
进屋后他见容承渊坐到八仙桌边,想着天冷,就回身阖上了房门,又去沏茶。
茶还没沏好,外面惊起喊叫:“掌印?
掌印!
印饶命!”
傅成手上一颤,左手拎着的铜壶里的热水淋出来,浇着右手,又令他一缩。
他忙放下铜壶,迅速扫了眼容承渊,又望向外面。
虽说隔着窗纸,天色又黑,他看不真切,但那声音他该是不会听错??
是他师父刘怀恩。
“掌......
掌印......”
傅成再度望向容承渊,张口结舌,呼吸不畅。
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容承渊才抬眼一看他,他就下意识地跪下去,脑海一片空白。
屋外,张为礼见刘怀恩喊叫不止,阔步走过去,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刘怀恩被打得耳边嗡鸣,不敢再喊,在两眼昏花中恐惧地望着张为礼。
张为礼如容承渊一样,都是生得斯文清俊的人。
此时明明满面阴狠,眼底却仍透着笑,落在刘怀恩眼里宛如一条静静欣赏猎物的蛇。
两侧静默而立的同僚们仿佛也都成了蛇,在夜色下阴恻恻地瞧着他。
张为礼一把抓住他的发髻,动作毫不客气,脸上的笑意分毫未改:“掌印早便说过,师父带徒弟,该罚就罚,但只许用七种刑??
你这老东西记不记得是哪七种?”
刘怀恩头皮吃痛,却不敢挣,呲牙咧嘴地道:“罚......
罚俸、罚饿、罚跪、顶盆、掌掴、手板、杖责。”
张为礼“呵”
地笑了声:“记得倒清!
那我问你,你又是怎么待你徒弟的?”
刘怀恩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张为礼冷哼一声:“我再问你,你待小成百般刻薄,又是什么缘故?”
这句问话,令刘怀恩瞳孔骤缩,惧意?
然放大百倍!
张为礼松开他的发髻,冷笑出喉:“若非你画蛇添足,非将避讳之事牢记于心,掌印倒还不知你对他如此恨意深沉!
老混账,真当没有掌印,便能轮得到你混去陛下跟前?"
他这话一语点破刘怀恩所想,刘怀恩却已顾不上这些,更顾不得张为礼语中的嘲讽,连连磕头:“小人一时糊涂、小人一时糊涂!”
张为礼一脚踹向他的胸口:“这话你与阎王说去吧!”
语毕左右一睇,即有两名体格见状的徒弟上前,一左一右将刘怀恩按住。
刘怀恩自知已没有活路,心下生恨,视线透过窗纸,紧盯向稳坐在八仙桌边的那个朦胧身影:“容承渊......
容承渊你不 得好死!”
“爷爷我侍奉先帝的时候,你还吃奶呢!
如今倒轮到你来爷爷头上拿大!”
他畅快叫骂,两侧的一众宦官眼中却只有讥嘲或厌弃。
如刘怀恩这样的人在宫里并不少见。
这种人早年间多半办事也算得力,因而也得了些好运道,或混到得脸的主子跟前,甚至御前,或混成某一处的掌事。
然后要再往上便不易了,若非处处周到的人精,仕途多半就此止步。
但彼时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身边大多的同僚都是同辈, 因而一时不得晋升也不觉得有何不妥,日子尚能平静地过。
......
直至皇位之上的九五之尊换了人,新帝自会有一班自己用着趁手的人马占据要职。
因这些人大多年轻,许多从前的“老人”
自此便如同失忆一般,全然忘了自己本已久不晋升,只觉是这些年轻的抢了他们的好前程,心下恨意油生。
刘怀恩又是其中最卑劣的那一种,他自知斗不过容承渊,便将火气撒在底下的小宦官头上。
只因傅成与容承渊占了一个字的同音,就日日打骂不休,身上见不到一块好皮肉。
刘怀恩的叫骂注定不会持续太久,很快便有一人从侧旁的厢房走出来。
他走得快,脚步却稳,手执一铜壶,壶嘴还冒着热气,热气里隐有药香。
押着刘怀恩的两名宦官见他来了,当即掰开刘怀恩的嘴,刘怀恩还在呜呜啊啊地继续骂着,药汤就灌进来。
因药汁还烫,刘怀恩瞬间被烫了满嘴的泡,但那已不重要了,接着药汁滑过喉咙,刺痛瞬间如树藤般在喉咙里扎下根系,刘怀恩连声咳 嗽,一声比一声轻。
很快,四下里安静了,片刻前还在叫骂不止的刘怀恩此时无论如何用力都再喊不出一丁点声,唯有血沫子从嘴巴里呛出来。
张为礼不再看他一眼:“按规矩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