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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2/2)

上了二楼,去到自己的房间里。

那房间多少年没有变过模样,就连她当年用过的那支油尽了的签字笔还插在笔筒里。

她将电暖器打开,和衣躺在被子上。

原本只是想闭眼睛打个盹儿,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静音的手机亮了几次,乖巧的小狗叫了几声,她都没听见。

等她睁眼时,已经是傍晚了。

外面下起了雪。

窗子的木格上积了薄薄细细一条白,向外看,院子里的黄绿叶子都垂下去,卷曲的叶尖儿叶挂着一点白。

想到回去的沿海公路路面湿滑可能不好开,顿时无心赏景,只在楼下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便匆匆向外走。

留字条也是多年的习惯,在那个电流声极大的冰箱旁边放着一个四方木盒子,盒子盖一抽,就是多少年来家里人留的便条。

在这个家里,人人都不舍得丢东西,就连这样的小零碎也会被整齐收起来。

小狗跟在她身后,她开车门的时候它又摇尾巴。

说是小狗,其实早已垂垂老矣,多少年了体型长不大,但性情温和。

像极了吴裳家里的每一个人。

“我过两天还回来呢。”

她说,蹲下身去摸摸它。

小狗一直站在那目送她。

林在堂都没这样目送过她。

吴裳突然这样想。

林在堂还不如狗。

狗都不如的林在堂难得回家早,进院门看到院子里的灯带亮着,而那栋小楼漆黑着。

小雪还在下,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海洲难得下雪,下雪了也难得积雪,积雪了也不会过夜。

只是这样的光景实在阴冷,林在堂不喜欢。

吴裳不在,家里更显冷清。

他坐在茶桌前泡茶,看了眼手机:吴裳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

这样的事情也很罕见,林在堂认为她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所以当吴裳平静地推开家门的时候,他的焦急还没有完全退却。

可惜的是他不会发火,只兀自生着闷气,跟面前的茶碗较劲,来来回回洗了四五次茶。

吴裳就站那看他。

灯下的林在堂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不同于多数海洲的男人,他的面皮透亮,唇红齿白。

脸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并不尽然像个商人,相貌过于儒气了。

但看人的时候冷清清的,时常带着审视。

譬如此刻。

他又抬起头看她,似乎是想问吴裳去了哪里,或许又觉得这等小事实在不值得他开口,所以就用沉默来替代不满。

林在堂从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大概是生意做久了,就觉得人心都很差。

连带着对枕边人也冷淡起来。

吴裳和和气气一个人,总是带着笑模样。

起初也是因为那一身暖洋洋的感觉才入了林在堂的眼。

现在她偏不说话,脱掉那一件禁锢她的斜襟盘扣小袄搭在林在堂茶桌前面那把木椅上。

又在林在堂的注视下缓缓脱掉腿上那一条透肤丝袜。

瞬间舒服了,轻轻舒口气,捏起林在堂的小茶杯喝茶,膝盖碰碰他的,而后在他腿上挤了个位置,侧坐上去,面对着那面巨大的落地窗。

头靠在他肩膀,蹭了蹭。

这是夫妻几年练就的默契,代表她低头哄他,他如若接受,就给她些反馈。

类似于这会儿,他将吴裳的手机精准丢到沙发上,说:“要是不接电话,不如扔了算了。”

他消气了。

他从不跟吴裳生大气,或许是因为不值得。

夫妻两个没真正红过脸,大多是这样,持续不了几分钟就都各自消解了。

“下雪了。”

她轻声说:“海州的雪,罕见的雪。

刚落在我脖子里,丝丝地凉。”

说完扯着林在堂的手贴在她脖颈上,而她又向他怀里靠一些,希望林在堂能抱抱她。

他却有了异动,呼吸乱了一下,手臂收紧,腾出一只手去解她的珍珠扣子。

珍珠被她的体温焐得温热,他手指灵活,一挑就是一颗。

她却将他按回去:“不行。

人走还不到30天。

做这种事背时运的。”

这是吴裳亲人去世的当天,婆婆阮春桂特意叮嘱林在堂的。

好巧不巧落进了吴裳耳中。

她知道林家经商礼佛,偏信一些东西。

但那一天她悲痛欲绝,脸上横流的泪水还没干,阮春桂想的却是这个。

“我给你炖了鸡汤。”

吴裳的脸贴着林在堂脸颊蹭了蹭:“你早上说要吃鸡汤面的。”

“我随口一说。”

“我可不是随意一听。”

外面的雪在蔌蔌地下,砂锅里的鸡汤还冒着热气。

玻璃上冷热交替凝结的水珠儿滚落下来,外面那棵桂树像要哭了似的,偶尔落下一个小雪块儿。

海州多少年没这样下过雪了?

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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