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 就业即失业(1/2)
张峦从覃昌临时宴请的宅院出来,乘坐马车出城,回到自己在城外新寻觅的巢穴。
回来后直入书房,坐到了临窗的书桌前,提起毛笔,想写一份跟王越势不两立的奏疏,却不知该如何下笔。
“这会儿要是延龄在就好了,他能指点我一二。”
张峦喃喃自语,“他自己都上奏参劾王威宁了,为何不来信给我做一番点拨?让我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才符合他的预期?”
祁娘端着个木盆进来,里面的水冒着缥缈的热气,殷勤地招呼:“老爷,刚回来,先洗把热水脸吧。”
张峦侧过头瞥了祁娘一眼,摇头道:“这么冷这么干的天,脸上沾点儿水,很快就紧到横纹都出来了…我又不是什么小白脸,哪里需要天天洗脸?”
祁娘无语道:“老爷总得注重一下自己的形象吧?大不了洗过脸后涂抹些油脂…听说您刚出去办大事了?”
“办什么大事?”
张峦随口抱怨,“都是那啥王威宁,人在西北不干点儿正事,居然直接绕过陛下,带兵进草原了!
“乍一听,我还以为他马上就要把草原鞑靼部族给灭了,从此后大明再无蒙古外夷之隐患呢!”
“啥!?”
祁娘吃惊地问道:“王侍郎出兵,不是老爷您安排的吗?”
“祁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张峦急忙出言纠正,“我几时安排王世昌出兵草原了?就算有过筹划,那也是吾儿延龄干的!来,给我研墨。”
祁娘把热水盆放到一边,叫来丫鬟把盆子端出去。
而她自己,则亲自过来为张峦研墨,一边研一边问:“老爷这是要题写什么?平常很少见您动笔。”
“哼!”
张峦皱眉道:“怎么听着不像好话…我是读书人,笔杆子就是我手里最锋利的刀,拿起笔来,我想点谁就点谁!”
“老爷说的是。”
祁娘赔笑道,“那您想点谁?”
“还有谁?王威宁呗!”
张峦道,“连吾儿都上奏主动与他划清关系,当父亲的,能不跟儿子保持同步吗?哦对了,有关王越出兵之事,你可要保密,莫要在外边乱讲。”
“怎的?”
祁娘面带不解。
张峦叹道:“还不是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没几个?朝中大臣都不知…”
祁娘惊讶地问道:“所以说,妾身知悉的是如今朝中的机密要事?”
“你才知道呢?”
张峦一副炫耀的表情,道,“这下该知道我多宠信你了吧?话说,这男人要写什么东西,旁边有红袖添香,的确是很惬意啊…总比以前什么事都要自己做好上许多。”
祁娘奇怪地问道:“老爷以前身边没人研墨吗?府上伺候的下人,应该不少吧?”
张峦无奈道:“家道中落,吃饱都不易,还指望别人伺候呢?我这辈子,一靠儿子,二靠女儿,三靠外孙!祖宗没靠上,堂兄那边曾给我带来些荣光,可惜最终没指望上!最后…唉!”
“老爷,您要动笔写了吗?要不要妾身帮忙参详一二?”
祁娘问道。
张峦摇头道:“不用了,这其中关节,连我自己都说不太清楚,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有这回事就行!
“这样吧,你再去叫俩丫头进来,帮我焚香和研墨…嘿嘿,写什么不重要,仪式感得拉满。”
黄河以北。
王越带兵深入草原…遭遇到的困难,也是他始料不及。
随着雪花飘落,鞑靼主力又不见踪迹,就算延绥本地将士多为王越旧部,此时也没了作战欲望,都想早日返回延绥与家人团聚。
而京师来的新军又因为长久的训练和行军,已是疲惫不堪。
随着十月底阴山南北已覆盖上了薄薄的一层雪,如此恶劣的条件下大军还要继续往陌生的地方走,还是从平坦处往高处,等于说整个行军就是在爬坡。
加上军中运送的粮草辎重和火炮弹药过于沉重,以及牲口数量不及预期等等…
一系列问题下来,使得兵马还没跟鞑靼人交战,就已失去斗志。
王越本想通过重赏和打鸡血等方式鼓舞麾下军心士气,发现效果并不太理想…这也跟他对于黄河以北的地形地貌不熟悉有关…大明这几十年来很少有主动出击草原的先例,更别说是横穿阴山山脉了。
王越自诩为大明军神,却不能生造出地图来,只能按照向导所指方向,以及他的过往经验来行军。
当下目的地就一个,鞑靼人传统意义上汗庭所在的官山。
据说官山之地水草肥沃,周边星罗棋布散有大量温泉湖泊,北方矗立的高山挡住了寒流,使得大冬天地面都不会封冻,依然有牧草生长,乃鞑靼部落过冬的最好选择。
尤其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所在的察哈尔部,平常就在这附近驻扎,也是草原上开大会最常用的地方。
把这地方给占了,就算不能说把鞑靼人给灭了,功绩也跟封狼居胥差不多。
但要到官山,中途要翻越阴山中段的大青山,沿着阴山南麓的谷地一路向东,过归化、丰州,待渡过大黑河,往东北可到官山,往东南则是威宁海。
空中直线距离不长,但要用脚板走完这一段路,至少得六七百里。
将官们都有战马可骑,苦就苦了基层将士,出征不过六七天,就开始出现伤病。
这天兵马行到大青山顶的灵照寺附近,在一条山涧边全军扎营,王越主动到后军朱永所部查看情况,想把前锋人马撤换下来,改让朱永部去打头阵…
现在已不是抢功劳的时候,在王越看来,为了让士兵能持续进行高强度的行军,各部得有序轮换。
朱永在自己的营帐见到王越,表明了自己面临的困难。
“…王军门您该知晓,末将从大同带了批兵马过来,连同之前从京师带来的战兵,作战意志都不强。
“说句不好听的,那群京营兵都是些滑不留手的兵油子!让他们去执行排头尖兵的差事,只怕会令整个战局陷入不利!
“请王军门三思而后行,还是让他们坠在队伍后面,帮忙打打顺风仗吧。”
朱永可不蠢。
刚过黄河时,你王世昌没想着让我的人马顶在前面,怕我抢功劳。
现在人马深入草原腹地二三百里,攀上了大青山山顶,依然不见鞑靼人踪迹,你幡然醒悟,开始推动兵马轮换,让我部上前打头阵?
确定不是坑我?
王越让亲随拿出一副地图,因为没有悬挂的地方,直接摊开来,放到了两把凳子拼凑出的临时桌子上,指着上面道:“这一路走来,鞑靼人明显有所防备,沿途草原部落全都躲起来了…连个可供劫掠,以战养战的地方都没有。
“我已请示朝廷,让偏关、大同、宣府和蓟州等处,各派出一路人马出塞,对敌进行袭扰,让鞑靼人不明确我们的主攻方向在何处。”
朱永心说,你当鞑靼人愚不可及吗?
难道人家查不到你王越已是三边总制?
不知道你出兵河套了?
有你王威宁坐镇这一路,人家会相信大明的主力会在别的地方?
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画蛇添足吗?
王越道:“接下来就是下山,前边一百里就是大板升城,也就是我边民称作归化的地方。现在我需要有一路人马在前,把全军行进的速度带起来。”
朱永惊疑不定,问道:“王军门的意思是…让末将带兵在前,快速行进?”
“正有此意。”
王越颔首表示肯定。
朱永好奇地询问:“如今三军疲惫,王军门为何不考虑暂在此处做一番休整呢?既然早前已跟朝廷请示过,其他边镇会出兵牵引鞑靼人视线,咱还这么大张旗鼓行军…鞑靼人熟悉地形地貌,总会有眼线藏于暗中,刺探咱的一举一动,发现咱动向,他们肯定会避战的啊。”
王越道:“这就要看你部的表现了!”
朱永面带不解,甚至懒得去问。
你王越是牛逼,但你怎么把鞑靼人会不会避战与我联系起来?
二者有关联吗?
人家为啥非要来跟你硬碰硬?
毕竟你统率大军深入草原腹地,粮草皆有定数,只要补给出现问题,自然会撤退,大明军队终归无法在草原长久驻留!
王越叹道:“如今雪已经下了数日,能让鞑靼人的牲畜平安过冬的地方将越来越少。只要我们逼近大板升城,距离他们汗庭所在地越近,鞑靼人就会越重视。
“当鞑靼人的哨探确定我们不过只有万把兵马,且全军已陷入精疲力尽的状态时,不可能放任我们前进!必定会组织大军前来迎战。”
朱永问道:“既如此,那咱们还有必要急行军吗?鞑靼来袭时,我军人困马乏,如何接战?”
王越叹道:“保国公,我知你担忧。但你得想想,我们必须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好就是全军表现出稍微接战就会溃败的迹象,以鞑靼人对我的刻骨仇恨,哪里会不好好把握机会?
“否则我们一路进,他们一路退,几时有主力决战的机会?只要连打几场硬仗,让鞑靼主力畏我如虎,消极避战,这个时候我军突然加速冲向鞑靼部族的聚居地,必将横扫一切,如入无人之境,斩获巨大。
“不如此行事,该如何掠夺鞑靼人的财富,铲除他们的人力物力,又如何彰显大明国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