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四章 信义为何?(1/2)
此前张延龄在南方大闹一场,连钱能这样在西南、应天府盘踞几十年的地方势力,都被张延龄给一锅端了。
如今张延龄带着荷枪实弹的新军人马又开到大同府,地方上官绅再牛逼,也轻易不敢跟张延龄对着干。
这也跟保国公朱永配合张延龄办事有关…
有皇帝撑腰,还有地方上军政大员相助,加上武力加持…这就让山西地方上的豪绅势力暂时选择了隐忍。
李荣看覃昌冷漠以对,不言不语,只好道:“陛下那边,一旦知晓王世昌的举动,必定会再次降旨喝斥,或者直接收回他的兵权。而张家小国舅那边,却对此不闻不问,事情不太寻常了。”
覃昌道:“陛下之前不是问策于小国舅么?他到现在都没给陛下个准信儿?”
“似乎单独上了密折,据说是八百里加急直入皇宫,交到了陛下手里,但具体写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李荣谨慎地回道,“陛下从那之后,似乎对延绥的事情,就不太过问了!”
覃昌略微皱眉,自顾自地问道:“张家小国舅跟王世昌穿一条裤子不假,但涉及功名利禄,双方怎么可能会真正做到协调一致呢?”
李荣道:“您看,王世昌之前跟汪直之间,不也在利益上达成了妥协么?”
“是这么个理儿,但是…”
覃昌先是随口应了一句,随即面带惊容,问道,“你是说,王世昌将会以张家二国舅马首是瞻…身为兵部侍郎,又是当世名将,竟要受一个十几岁少年的驱驰,处处受制于人?”
李荣无奈道:“覃公公,您是先皇时王越封爵事件的亲历者,对其性格应该很了解才对。本来我不该多说,但我想…如今张家小国舅的实力,比之当年的汪直,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这个…”
覃昌一时间说不好。
汪直再怎么牛逼,也只是个太监,作为皇室家奴,一旦办事不利,将直接失去皇帝的信任。
而张延龄却是外戚…
尤其张延龄在发明创造上,比起汪直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但汪直见识和手段运用等方面,比起张延龄又强上不少。
张延龄在南方的举动,并不能说明他有足够的手段和能力解决阻碍他的地方官将。
张延龄和汪直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但都不是通过正途获得身份和地位,全都是靠跟皇帝的关系上位。
覃昌道:“朝中人明摆着要卡西北军饷,陛下正为此头疼。而咱们那位张国丈,却好似忘了有筹饷这回事,不去内阁和户部游说相关大员,却跑去跟地方上的小官接触…难道这也是张家小国舅西北计划中的一环?”
李荣一脸茫然地问道:“您的意思是说…张家小国舅想通过地方上的关系,筹募钱粮?”
“地方上能供给西北前线的钱粮不会多。”
覃昌摇头道,“张小国舅要的或许是天下士子对陛下用兵之事的支持!中枢这帮官员,全都拒绝朝廷在西北用兵,但在中下层官员中,情况可能会不一样。”
李荣道:“这…张来瞻会不会有别的意图?不是为这个?有没有可能是公然…索贿?或是结党?”
覃昌好奇地反问:“你看张国丈入朝到现在,有表现出丝毫结党营私的意向么?且张氏一门这一年多以来向朝廷贡献了超百万两白银,会对地方官孝敬的那三瓜俩枣感兴趣?”
“倒也是。”
李荣本来还认为覃昌对张峦过度解读,说什么张峦为了皇帝在西北用兵获得基层官员的支持,而有意去交好地方官?
听起来就很扯淡!
不过旋即想到,如果张峦是为索贿而去跟地方官接触,对别人来说很正常,但对张峦来说,却根本解释不通。
覃昌道:“且你观张国丈,有收过贿赂吗?”
李荣摇头:“除了李孜省给的外,旁人送的他一概不收,且李孜省从张国丈手上拿走的东西只会更多…给予张国丈的不过是人情上的便利,就连从教坊司等处给他送去…犯官的女眷,也都是来自正途,并非一般的贿赂。”
“那不就得了?”
覃昌仔细琢磨了一下,神色凝重地道,“或许这两日朝中就会有人借题发挥,拿这个来攻讦张国丈,咱可得明确态度,必须告诉陛下,张国丈为了西北战事可说是用心良苦,咱得坚定地站在陛下一边,不可动摇。”
“明白,明白。”
李荣立马会意。
皇帝对张家人已推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莫说张峦此举他们看不懂,就算看懂了,且认定张峦就是以权谋私,那他们也得往张峦大公无私的方向去讲故事,让陛下认为他们对张峦也是高山仰止。
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获得皇帝的信任,不至于步怀恩后尘。
城外别院。
张峦带着几分欣慰回来,一到便赶紧让祁娘去准备晚饭,随后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祁娘给张峦倒了一杯茶,好奇地问道:“老爷忙于公事,连午饭都没用么?”
“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呢。”
张峦一边刨饭一边道,“且不是为了公事,全都是去见那些地方官…这不见不打紧,一天见上十几个…就算是块铁,也受不了啊!”
祁娘疑惑地问道:“会客而已,又不挑又不扛的,还不用动脑筋…就这样老爷都坚持不下来?”
张峦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道:“你能理解吗?这几天见的人,我在那儿说我的,他们说他们的!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像听不懂一样!而他们跟我说的,都是地方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简直浪费时间!”
“那老爷…”
祁娘试探地问道,“不知您收了他们多少好处?”
“我一文钱没收啊。”
张峦摇头道,“他们倒是带了礼单来,多为金银珠宝啥的,有的则附庸风雅带了很容易变现的古董字画,但我都没收。”
祁娘问道:“那…老爷您为何不收呢?”
张峦道:“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我不能替他们消灾,拿他们的钱财作甚?”
祁娘突然发现,自己跟的这个主人,就是个傻子。
明明有权有势,且耗费偌大精力接见诸多地方官,别人也识趣地送了厚礼,你收下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收反而显得你另类,结果你非要当那个特立独行的傻逼?
张峦叹道:“我也纳闷儿啊,说是如此能结下人脉,让我在朝中更显地位…但为何好处什么的都没见到呢?”
祁娘心想,你这是没让我去。
我去的话,必定比你单独去效果更好。
“老爷,要不…下次您带妾身去试试?”
祁娘干脆明说,“或者安排就近的一个地方相见,您在后面不言语,让妾身跟他们交流?您权势如此大,妾身只需要狐假虎威,就可以让他们…识趣把您要的东西送过来。”
“我需要什么?”
张峦问道。
祁娘白了张峦一眼,道:“老爷要的,是天下人的尊重,还有…女人!”
这天朝会结束,朱祐樘将吏部尚书王恕、兵部尚书余子俊,连同阁臣徐溥、刘健和徐琼三人,一并召集于乾清宫内会面。
几人都不明白皇帝意图为何。
在徐溥和刘健想来,或许皇帝又想在西北用兵,毕竟要商议的事情如果能在明面上说,完全可以放在之前的朝议上当众提及,而无须搞这种小圈子会议。
随即朱祐樘让李荣将一份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写的一份上奏,交由几人传阅。
等所有人看完,朱佑樘才道:“几位卿家看过了,鞑靼人对于三边总镇王越领兵进驻河套之事非常紧张,鞑靼小王子更是直接上奏,表明其对大明的臣服,更要接受大明的册封。几位卿家如何看?”
自明朝开国至今,辽东部族还有朝鲜等国均向大明表达了臣服。
而草原部族偶尔会以朝贡的名义上国书,但多数都是为了换取大明的赏赐,有的更是直接要求开边市。
而像现在这样,鞑靼名义上的共主对大明表达臣服,还是第一次。
徐琼作为新贵,此时走了出来,以坚定的口吻道:“回陛下,以臣所见,鞑靼人狼子野心,当前只是迫于形势,才表达臣服之意,但只要我们的威胁稍微松懈,他们立即就会抛弃承诺,对我边关的袭扰也将变本加厉。
“打铁还得自身硬,只有我大明持续保持对草原部族的压力,九边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而不能寄托于鞑靼人主动放弃刀兵。”
他这话,看似代表内阁的态度,但其实只有他自己这么想。
站在传统文官的角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来应该休养生息,做安民之举,现在西北将士历年的欠饷已经下发,今年的就不要指望了,户部也没打算批。
此时鞑靼人选择归顺,难道不是大好事?
正好可以止战休养!
朱祐樘点头:“徐阁老所言极是,其实有些事无须你们来提醒,朕也知晓,鞑靼乃未开化的蛮夷,他们所说并不足以采纳,应当审慎对之,更要随时防备他们背信弃义。”
徐琼道:“对于盟友,自然要防备其背信弃义,但鞑靼一直都是我们的敌人,哪里来的信义可言?且鞑靼人也不会对背弃约定而感觉羞愧,甚至还会引以为傲,以成功欺骗朝廷自豪。”
朱祐樘皱眉问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在场几位大臣都在琢磨,皇帝和徐琼这番表述代表了什么?
朝会上不提,非要私下来商议。
徐琼的话明显是张峦的意思,而目前张峦父子执行的军政策略,都出自于皇帝授意,或者说跟皇帝的思想一脉相承。
那就是说…
皇帝也认为鞑靼人害怕了?朝廷应该继续表现出强硬的态度,甚至一鼓作气,杀出河套之地,跟鞑靼人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