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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四章 不识人(1/2)

覃吉的卧室内。

覃吉正一个人在那儿收拾东西,对于身后骤然响起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老妇人走了过去,低声道:“老爷,圣主来看您了!您心心念念的圣主来了啊!”

覃吉回过头,先看了眼朱祐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似乎很陌生。但当他把头转到张峦身上时,神色一变,像是被吓了一大跳。

这离奇的反应,把张峦给镇住了。

随后覃吉迎上前来,伸手做阻拦状:“你们是外边来的客人吗?这里是皇宫内苑,不得擅闯!等我出宫以后再找我吧…我现在得照顾好孩子…”

照顾谁,他说得模糊不清。

朱祐樘自然而然觉得,覃吉说的孩子就是他自己。

听到这里,朱祐樘忍不住想冲过去,抱住覃吉佝偻的身体,大哭一场。

张峦却先一步上前,问道:“覃公公,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张来瞻啊!”

覃吉点头道:“我记得你。你是张国丈…为什么会来宫里呢?”

说话很大声,这代表着他的耳朵已经很背了,甚至连自己说话都得尽量大声些,才能让他自己听到。

“老伴,你记得我吗?”

朱祐樘动情地道,“我…我自小跟着你长大的…你把我照顾得很好,我们在东宫时…”

覃吉笑着摇摇头,打断了朱佑樘的话:“你看起来很面善,但我却不记得你是谁了。”

这反应,让后面跟着皇帝进来的一众人,看着很心疼。

一两个月前还好好的,皇帝身边鞍前马后伺候的实权大太监,别人都羡慕不已,觉得覃吉十几年苦熬终于出了头,可以过好日子,成为大明真正的权臣。

谁曾想,这才掌权没几天,就被一场病痛折磨成这样。

朱祐樘双眼含泪,转头望向张峦,问道:“岳父,有办法为老伴治病吗?”

张峦摇头道:“请陛下见谅,此病药石无灵,请恕微臣无能为力。不过,覃公公偶尔或许能想起来您…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亲近之人,常守身边照料。”

朱祐樘道:“嬷嬷,老伴曾过继了个侄子到自己名下,不知现在人在哪里?”

“回乡去了。”

老妇人悲戚道,“老爷早些年就嘱咐,一旦他年老糊涂不能理事,又将面临生死大考,就让后辈先归乡把墓舍准备好…已经走了好些日子了。”

朱祐樘点头道:“是我疏忽了,应该由皇家为老伴准备好一切才是…牟卿家。”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赶紧出来领命。

“你找人,去老伴故里把祖宅和墓穴准备好,另外再增派几名仆人过来服侍。”朱祐樘吩咐道,“老伴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有负于他。”

“我还好…”

覃吉点了点头,随即傻愣愣地问了一句,“你谁啊?为什么对我如此关心?”

张峦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悲悯。

张峦心里不由琢磨,覃公公怎突然就变成这模样了?莫不是因怀公公之死过于悲恸?或者被什么邪祟附了身?

哎呀不对!

吾儿说了,这是老人病,有些人年老后就避免不了!

这病可一定别出现在我身上啊!

一次简单的探望,让朱祐樘悲从中来,出了覃府大门后,两目含泪,迟迟不愿意离去。

张峦近前劝慰:“陛下心中挂念,以后常来看望便是。”

“岳父,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身边人会突然变成这样。”朱祐樘擦了一把眼泪,泣声道,“要珍惜眼前人哪!”

张峦附和:“是啊。”

心中竟隐隐有些妒忌覃吉,张峦在想,要是有一天我死了,我这皇帝女婿,会不会像对待常伴他身边的覃吉一样,对我如此怜悯痛惜呢?

还是说会跟死了个普通的大臣一样,诸如怀恩之死,只是难过一下子,然后就当没事人般?

正说话间,覃昌从街口转角处行来,一上前先给朱祐樘行礼。

“覃大伴,有事吗?”

朱祐樘打量过去。

因为今天他出宫,没有叫宫里这些老人跟随,所以他不认为覃昌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覃昌恭敬地道:“有西北紧急军务,亟待陛下回宫处置。”

说着还对张峦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那我先回宫去。”

朱祐樘望着张峦,问道,“岳父与我一起入宫吗?”

“不去了。”

张峦摇头道,“臣打算回家与吾儿协商,好生斟酌下药方,为覃公公做一番调理。其实这病,人力能挽回的概率已微乎其微,不过是尽人事而安天命,之前也并非臣不想帮他…”

朱祐樘点头道:“我明白。”

张峦道:“陛下,要不要把覃公公接到宫里去住?或者离端敬殿近些,让他能回想起以前在东宫的旧事呢?”

“不用了。”

朱祐樘摇头道,“老伴他老了,需要有亲人常伴身边,而我…只是他曾经侍奉过的人,在我身边时,他总是起早贪黑,日子过得并不舒心。我想,他把我忘了,或许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他以后不用再过宫里的清苦日子。”

此话一出,感触最大的反而是覃昌。

同样都是宫里伺候人出身,也同样是到死之前都无法获得解脱…好像覃吉的今天,就是他的将来,一时间心有戚戚焉。

朱祐樘带人回宫。

覃昌这边却没有跟着回去,朱祐樘让他送张峦回府,以显示对岳父的礼遇,再就是让覃昌顺道去北镇抚司办个差事,但没有跟张峦细说,大概也是不想让在病中的张峦为朝事费心。

覃昌跟张峦一起往街口方向走。

此时皇帝銮驾已经远去,道路恢复了正常,那些为此而影响日常生活的百姓,甚至不知道官府为什么封路。

“张先生…覃厚方怕是不行了。”

覃昌哭丧着脸道。

张峦道:“不就是老糊涂了么?我看病情,并没有多严重啊。”

覃昌叹道:“陛下早先已让汪太医来给诊断过,得悉覃公公其实一直就有严重的病症,有时候眼睛、鼻子会出血,偶尔还会晕倒…以前他都是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这里的病?”

张峦指了指脑袋。

覃昌感慨地点了点头。

张峦无奈道:“那就难怪了…短短时日,就变成如此。或许这就是命数吧。”

覃昌好奇地打量过去。

他也在想,人家汪机对你张峦可说推崇至极,把你当成偶像一般看待。

这种程度的病情诊断,你不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么?

还用得着别人来提醒?

“覃公公,走到这里了,其实你不必相送。”张峦道,“不是有紧急公务要处置吗?这样,我自行回府便可。”

显然张峦不想跟覃昌一起走。

去哪儿?

或者说…回哪个府宅?

我可不愿意让人知道我的秘密。

覃昌道:“张先生,有件事或许得拜托您。”

“怎么说?”

张峦望过去。

覃昌感慨道:“此番乃鞑靼内部出现变乱,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之前带兵入寇边关,遭遇伏击,不得不亲自到京城来朝贡,令其声望严重受损。听说出使我大明的使节团一行回到草原后,鞑靼内部很快便分裂,有部族起兵反叛,除了争夺汗位外,或还会调兵南下,犯我边陲。”

张峦诧异地问道:“他们打他们的,为何非要来犯边呢?”

覃昌无奈道:“鞑靼人目前日子不好过,如今又是春荒,不来抢咱的,他们从哪里得到赖以生存的物资?如今这时候,或许鞑靼人中,有想借助我大明势力一统草原之人。”

“你是想…问问咱,应该帮谁么?”

张峦摆了摆手,道,“这个,我可不行,这应该是朝堂上公开商议的军国大事,问我一人,太过偏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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