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六章 焦点(1/2)
怀恩出乾清宫时,自己也有些稀里糊涂。
皇帝到底是支持搞演兵,还是说只是听了张峦父子的话,一时意动,其实本身并没有多大兴趣呢?
皇帝之所以会搞演兵,或许只是给张峦父子一个面子?
此番让他代表皇帝去督办此事,可能就是给叫停找个借口!
还是说,让他怀恩去充当挡箭牌,在大臣反对演兵时,由他怀恩出面去承受朝臣施加过来的压力?
“怀公公,您最后为何又答应下来了呢?”
覃吉在旁问了一句。
怀恩道:“厚方,我且问你,此番演兵,那位小国舅到底做了什么安排?我想知道每一个细节。”
覃吉被问得有些懵逼,稍微回忆了一下,皱眉道:“这…不过是多了个演炮环节…就是到一处地方放上几炮,随后以驮马拉着,到下一处再放上几炮,似乎并…没什么了不起吧?”
“为何要搞这些?”
怀恩问道。
覃吉苦笑着摇头:“可能是…唉!”
就差说,很可能是闲得慌,再或是为了彰显张家父子的存在。
具体用意,他也看不懂。
说是要展现拳头,但说得就像鞑靼人从来没见过明军放炮一样…除非是想借助这件事,把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直接给杀了。
不过那样的话,大明就会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鞑靼人少个王,马上又会选出下一个,且能同仇敌忾找大明复仇,到时北方更会永无宁日。
显然…这种观点也是站不住脚的。
怀恩问道:“那…你亲自去看过放炮吗?”
“没有。”
覃吉摇头道,“不过据说,那新炮的威力着实不小,但可惜,眼下造出来的数量太少,无法形成规模。毕竟是在张家督办下完成,张国丈还因此而累病了!”
“厚方,以后不要再说什么累病累倒之类的话了,真要说累,张来瞻能有多累?比你我还要累吗?莫非你亲眼见识过?”
怀恩很生气。
我这个真正病入膏肓的病人,还要听别人在那儿用劳累致病来诉苦?
装什么装?
张家父子完全就是在乱来!
怀恩再道:“若是这次的事情叫停,会对大明有多大影响?此前京营为此准备了多久?又准备以如何方式来完成这一切?”
“您的意思,我没太听明白。”
覃吉摇头道,“您…这是要叫停吗?”
怀恩道:“你莫非感受不到,如今朝中大臣对此事的态度?他们眼下没有强烈反对,是事情还没发生。真到演兵那天,怕是宫门口都要有人跑去死谏!到时应当如何应对?”
覃吉问道:“怀公公为何不能去说和一二?演兵事项,并不会影响到朝堂上诸公,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太着紧之事,为何非要反对呢?”
怀恩反问:“既不太着紧,为何又要进行?”
“啊!?”
到此时,覃吉才恍然大悟。
他终于想明白了怀恩到底是在争什么。
不是争这件事本身是对是错。
或者说,演兵与否,对大明国运,对大臣和他怀恩来说,无关紧要,可有可无。
但对于臣子控制皇帝,或者说对于让皇帝按照一个既定的框架去完成事情,那就非常重要了。
说白了,眼下所争,并不是这件事可行与否。
其焦点在于,皇帝你得按照我们的想法行事…无论对错,只要你按照我们预设的道路走,就认可你是个明君,否则…
自求多福吧!
清宁宫。
怀恩前去拜见周太后。
明着说是致仕前最后一次前来问候,其实连周太后都知道,怀恩是想趁着离开朝堂前,利用她来给孙子施压,以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两只老狐狸,在这个时候好歹保持了相对的和谐,维持着表面的和睦。
“怀恩啊,哀家记得当年我入宫时,你就在了,内官监、御用监、御马监和英宗时的东宫你都供职过,到吾儿登基后终于拔擢你入职司礼监并充任掌印之职,多少年咱都是一起扶持着走过来的…”
周太后道,“如今你生病,哀家也很难过,却不知该如何帮你。得知皇帝给你在宫外安排了住所,哀家很高兴。从此以后你在京师便有了家,以后可以时常让来瞻去给你看病,就算最后不能痊愈,也能减少病痛折磨,多享几年清福,不是挺好的吗?”
怀恩道:“是啊,走得安享,远比走得痛苦要好许多。奴婢感念陛下的恩德,没齿难忘。”
周太后问道:“你最近有见过来瞻吗?”
怀恩无奈道:“张国丈染病在身,已经许久未曾上过朝。若是有可能的话,真想前去拜访。只是…”
“那倒是挺可惜的。”
周太后打断怀恩的话,道,“来瞻这人就是如此。就算他没病,也想着逃避,不想面对繁复的朝政,更何况现在他真的病了…或许明明只是小病,他想多躲一段时间,结果却搞成了大病。
“他这人就像是一头倔驴,怎么吆喝鞭打都没用,哀家已经教训过他很多次了,老不知长进,唉…”
说到这里,周太后真就像怒其不争一般。
自己认的这个大侄子,明明自身拥有的条件那是全方位碾压朝中诸公,甚至有机会独揽朝纲。
偏偏怎么督促都没用,就想当一头偷懒的倔驴,怎么提溜都没用。
怀恩马上听出其中蕴含的意思,当即劝慰:“如今太皇太后见到的,只是张国丈主动呈现出来的,也是故意让世人看到的一面,将来如何,尤未可知。
“朝中有些人根本称0不上忠臣义士,如果非要与此等人往来,而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甚至坏规矩办事,那将来霍乱朝纲是迟早的事情。”
周太后闻言笑了起来:“怀恩,你对来瞻成见不小啊。”
怀恩叹道:“老奴只是想在离开朝堂前,杜绝将来某些人祸乱朝纲。新皇登基日短,尚未稳定人心,且如今已到朝中新老交替时,若今后上位之人,都是靠钻营,不遵循常规,朝纲一旦乱掉,今后实在不知该以如何方式去矫正。”
“咦?你这话算几个意思?”
周太后皱眉不已,喝问,“难道是想说,吾儿当初做的那些事,到吾孙这一辈,又会重演一次吗?”
怀恩起身,毕恭毕敬地道:“正因有先例在,才怕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如今朝中虽有不少正直老臣上位,用心辅弼新君,可如何能保证,他们将来能够时常面圣,并对陛下的行为善加引导?”
周太后听到这里,显得很不耐烦,捂嘴打了个呵欠,表现出一副不想再听下去的架势。
怀恩道:“太皇太后,您慧眼如炬,应该能看出其中威胁,不能因为您跟张国丈之间有私交,而罔顾朝廷纲常法度于不顾。”
“怀恩啊,不是哀家说你,你说你在先皇时,就因为性格执拗,被晾过一次,怎么还不知长进呢?”
周太后脸色越发不悦。
怀恩赶紧道:“奴婢年老,性格使然,改不了了。”
“呵呵。”
周太后冷笑不已,问道,“你平时规劝皇帝不少吧?怎么,他不听你的?”
怀恩道:“陛下很有主见。”
“是啊,连你都觉得,我这孙儿很有主见,连你这样服侍过几任皇帝的治世能臣前去规劝,他都听不进去,怎么的,你就觉得我这个老太婆非得厚着脸皮去管,屡屡跟皇孙唱反调,他就会听我的?”
周太后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况且在哀家看来,来瞻到目前为止,并没做过太过出格的事情。他好与坏,将来自会有人评断。如果你非说李孜省威胁到朝堂安稳,那只管让人去参劾。
“我看我那孙儿,对李孜省也没多少包庇,他不过是听从他岳父的建议,因人因才施用而已。”
怀恩道:“太皇太后,若将来朝廷真出了大乱子…”
“哀家当然不会不管。”
周太后冷冷地道,“但你让哀家现在管,总得事出有因吧?来瞻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他儿子做错了?再或是你觉得李孜省西北这一仗不该打?输了你攻击,没啥问题,但赢了你还攻击作甚,显得你能耐吗?”
怀恩叹息道:“事无常态。”
“你的意思是说,花无百日红,朝廷军队早晚有一天会失败,将出大乱子?那这里哀家就得好好奉劝你一句了,你可得好好养身子,等真看到那一天,到时你亲自去规劝皇帝不更好吗?
“我这孙儿,很讲道理,如果他现在以执拗的心思来驳你的面子,将来发现果真如你所言,真是他错了,哀家想来,他一定会跟你认错,且知错能改。否则你凭什么觉得,我这孙儿能有这么强的主见,只是因为他耳根子软吗?”
周太后可能是真的来了气。
对怀恩这样宫里的老人,改而以强硬的口吻对待,就差直接痛骂教训了。
怀恩道:“奴婢明白了。有太皇太后在,多少能放心些。”
“你的心思就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