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矛盾+阴霾(1/2)
二月下旬,天气回暖得越来越明显。
洛阳城里街头巷尾日日忧心,街头巷尾人人不安,每天都向街坊邻居,亲朋好友打听北面的消息。
西南战场上的事只是一时谈资,可如今西北战场上的事就与所有人息息相关了。
如果代军突破梁州,沿着河东河谷南下,很快就能到达洛阳。
不少人都因此忧心忡忡。
洛阳城外围村镇延绵二十余里,大量北方逃难来的百姓和当地百姓混在一块。
既引发了城外百姓的不满,双方冲突也愈演愈烈,甚至出现冲突和命案,神京府和周围县都弄得焦头烂额。
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甚至神京府没法裁决,上送到刑部的案子。
有数万南民拖家带口,带着能带的家私财产跑到黄河以南,洛阳周边避难。
毕竟在这种年代,只有京城周围是最安全的。
神京府也不敢赶这些难民,人太多,怕闹出事来。
在上疏朝廷准许后,神京府专门派出官员衙役管理,划出专用的安置地皮给这些难民暂时安身。
有临州一个村二十二人一块往南避难,被安置到洛阳城外一户姓孙人家的牛圈外的空地上。
这二十二人就牛圈旁的井里取水,导致孙家的牛每天喂水的水不够,要费时费力从北面河边运过来。
孙家家主气不过,带着三个儿子就去与那二十二户人交涉。
双方中途发生口角,推搡起来。
难民们认为他们不喝这井水没有干净的水源,为了活命没办法,可以派两个年轻人去帮孙家运水。
孙家的则认为这井是他家的,他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些人的死活不关他的事,让他们去找官府解决。
双方因此起了争执,最后闹得动起手来。
难民人多势众,他和两个儿子让对方打了一顿,只有小儿子灵巧翻墙跑了。
之后也找了同乡道的几十人回去报复,趁夜烧了难民的窝棚,混乱中也不知道谁动的手。
原本只想教训下难民们,大人见起火也都跑了,结果有个三岁多的孩子被落下,睡梦中活活烧死。
第二天她母亲嚎啕大哭,难民们义愤填膺,冲到孙家院前堵住,放火烧了孙家的前院。
周围人赶忙报官,神京府的衙役半个时辰后赶到,控制了局面,孙家的大儿子被愤怒的难民石头砸成重伤,至今还下不了床。
难民和村民都有不少人到神京府衙门外请愿要求严惩对方。
如今城外剑拔弩张,逃难过来的百姓和当地居民关系很差。
打架斗殴,抢劫偷盗这种事时有发生,不闹出人命来已算好的了。
这案子牵扯太大,怎么判都可能群情激愤惹出是非。
神京府的判官不敢审理,上送刑部,刑部的官员了解前因后果后也头痛,上疏到政事堂。
坐镇政事堂的相公也意识到事情闹到这步,已不是简单的刑事案件。
一面报到陛下那,一面给出解决办法。
先把涉案的全抓起来,两方伤人的,放火的都先抓起来,给双方一个交代。
但暂不判罚,等西北战事有结果再说。
之所以会闹成这样,问题根源在于西北连连战败,百姓为求自保纷纷逃到南面。
才闹出如今的矛盾。
如果战事好转,难民能北归,矛盾没那么激烈了,就不怕激起民变,该怎么判怎么判。
说白了就是拖字诀。
陛下同意了。
以这件大案为代表,此时不仅是对代军南下的恐惧,洛阳周边的局势也十分令人不安。
原本自太祖皇帝开国不久后周国便放开自汉以来的宵禁政策。
但如今每到晚上,家家闭户关门,大人也会再三叮嘱孩子不要到城外乱跑,那些北方来的难民会把他们抓去吃了。
而在城外庞大聚居区,矛盾更加剧烈,人人都互相防备,女人孩子不敢单独外出。
外出时不少人都选择带上柴刀之类的防身。
粮价,布价的飞快上涨。
一方面是大量难民涌入,一方面则是河内、河东、河北大量青壮被动员作为大军后勤保障人员,大量士兵打仗官府开仓,又采购大量的粮食送往前线。
所有人都意识到今年粮食肯定会涨。
加之有些商人抓住这机会,故意囤积居奇。
百姓苦不堪言,也不能怪到军队和奸商头上。
军队在保护他们,奸商则与多数百姓距离很远,也惹不起,所以全部怒火都发泄到了难民头上。
矛盾就这么愈演愈烈。
神京府甚至上疏请求兵部派兵维持城外治安。
但想到士兵可能会抢劫百姓,加大事态,朝廷始终不允许。
总之,战争并非只是前线的生死搏杀,其带来的复杂庞大连锁反应,正将代价慢慢转移到每个普通百姓头上。
如果最终战胜,百姓生活回归正轨,那么这些代价能随时间逐渐消弭。
如果战败,后果不堪设想,那就不是考虑生活,而是该考虑生存的问题了,到那时情况将残酷百倍。
对于绝大多数百姓而言,军队在战场上快速取胜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
城外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人烟稀少许多。
大路两边的店家里人少了许多,远处河边的空地上,大量的帐篷和柳树枝,茅草,石块搭建的简易窝棚。
幸运的是现在天气回暖,春暖花开,偶有降雨也不过毛毛细雨,不用担心。
要是在冬天,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当地百姓和河边的难民区之间隔一条引水的水沟,双方似乎都默契以此为界。
看向对面的眼神中都是猜疑和紧张,有些路段不知谁立起了栅栏。
只有小孩们会隔着栅栏欢笑玩闹。
一处路边老柳树上,酒家酒旗绑在树枝上飘摇。
树下汇聚不少人。
随着城外气氛紧张,不少人都不敢单独外出,平日就会全汇聚到一处。
这家酒肆就是附近人们茶余饭后最爱来的地方。
里面不够坐,外面大道边上也摆满桌椅,坐满了人,还有些直接拿几条满是破洞无漆水的木凳靠墙坐着烤太阳。
熙熙攘攘,七嘴八舌,谈天说地。
只有这样热闹的气氛,才能让人们忘记恐惧,忘记冲突,暂时放松下来。
“张大娘,你不是要请媒人给你家留哥儿说媳妇吗?
怎么没个动静。”
有大嗓门的高声道。
张大娘是酒肆老板娘,膀大腰圆,双手撑腰大嗓门道:“请什么媒人?
现在的米都到九百八十文一石,天天还要酿酒给那你们喝,老娘哪来的钱。”
有人接话:“你这话说的,这么多人天天在你这喝酒,还不愁没酒钱?
粮食涨了,你这酒不也涨了。”
张大娘顿时不乐意,一手叉腰,一手指点比划大骂:“粮食涨几番了?
老娘这酒钱也就涨了五成,不爱喝你去别处去啊!
要不是看在街坊邻居面上,老娘早不卖了。”
那人连赔礼:“我就说个笑话,这酒三天不喝,下地都没力气。”
众人大笑。
有人提醒道:“张大娘,现在米价可不是你说那个,这几天又涨了。”
有个光着胳膊,浑身精瘦黝黑汉子道:“江南那边来的好米现在已经到两千文一石,就是你酿酒的普通米也要一千一百文一石了。”
有人叹气:“狗日的,去年西南打仗也没见涨这么多。”
“都怪那些北边来臭要饭的!”
几个年轻人咬着草根,咬牙切齿。
其中年级较小的一个牌桌咒骂:“这些北方佬害我们饭都要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