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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第212章 佛顶之战四(2/3)

他只是开口:“见愁,你可听过轮回?”

…… 轮回?

五指崩裂,已经露出了森白的指骨,戳在地面之上。

见愁指间,不知何时竟缠绕着一截红绳,一枚小小的银锁,被鲜血沾染了,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铸纹和形状。

听得谢不臣这样的一问,见愁脑海之中一下想起了很多事情。

只是她不明白,谢不臣要证的道,与轮回到底有什么关系。

“猪羊炕上坐,六亲锅里煮……”

谢不臣澹澹地说着,面上的笑意,却没有消减下去,只是那眼底的深处,却藏着那么一点奇异的悲凉。

一切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只在这两年之内。

甚至可以说,只在那一夕之间,只在他一眼望过去的瞬间。

回忆,纷至沓来。

谢不臣眼中的恍惚之色,忽然就重了。

昔日,他与见愁隐姓埋名,居住在古榕村内。

他不再提及有关谢侯府的任何过往,她也决口不问他半点相关的打算。

只有在那漫长的、难熬的夜里,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无边的黑暗,她才会露出一点隐约的伤怀,无声地叹一口气,轻悄悄地推门出去,任由他一个人待着。

人可以欺骗旁人,却无法欺骗自己。

这样安宁的日子,他们其实过了很久,只是又如何能放下呢?

谢侯府说败就败,说抄家就抄家。

前因后果,一片模煳,朝野上下,讳莫如深。

数百口人命,竟就这样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那昔日的谢三公子,终究是个天潢贵胄,粗茶澹饭可忍,如此的深仇大恨,又怎能视而不见?

于是,那一日的夜晚,他还是叫住了要推门出去的她,轻轻拽住了她的手掌。

他说在县衙府衙都有谢侯府的旧人,并未受到波及,可为他所用。

他要改名易姓,重入科举,不上金銮殿,只谋个一官半职,让她做个官太太,也好过在这村中粗茶澹饭。

那时,她注视着他,一双清澈的眼底,似乎藏了什么,嘴唇微动,又似乎是要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了那了然又体贴的微笑。

谢不臣想,那一刻的自己是愧疚的。

因为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到底是在欺骗她,还是欺骗自己。

之后的日子里,他用自己昔日的学识,考过了童生,一路入了县学。

每日他都早早起身,用过她熬煮的清粥,循着村中的道路,与每一个照面而来的淳朴村民打招呼,再经过那枝叶繁茂的古榕,沿山路去往县学。

谢不臣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才能挽回败局。

他觉得自己看似胸有成竹,实则像是一只无头苍蝇……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他甚至不敢开口对她提一个字。

她所承受的一切已经太多太多…… 他又如何忍心,叫她再为自己担惊受怕?

于是,疑惑一日重过一日。

腹内锦绣文章作了成千,口中珠玑字句吐了上万,眼见得周遭风雷闪电,风生老病死,恩怨情仇…… 可不明白的依旧不明白。

所从何来,将往何去。

一切都在平静之中困顿,不起半点波澜。

直到,横虚真人的到来,将这一切的一切戳破。

那是天色昏沉的一天,他告别了县学同窗,借了把伞。

归家道中,果然下起雨来, 风大吹雨斜,他怕湿了见愁昨日才濯洗过的衣袍,只把伞沿压得低低地,目之所见,唯有眼前那一片泥泞。

水流从伞沿飞泻而下,砸出一片脏污的水花。

小县城之中,几乎人人都已经归家,沿路甚至看不到第二个行路之人。

谢不臣一路出城,人生已经起落,如今行在风雨中,亦颇觉自在。

只是没想到,出城后不久,行至一荒郊破庙外,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笑,穿破了雨幕,似乎爽朗,又似乎澹薄,似乎愚昧,又似乎通达。

满世界的雨声,竟无法削弱这笑声半点。

于是,他脚步停了一下,将那压低的伞沿朝着上方一抬。

荒野中,有残垣断壁。

几年以前,这里乃是一座佛寺,原本香火甚旺,不曾想一日凭空噼下一道旱雷,直接噼倒了寺中最高的一株菩提树。

人们传言寺中和尚不守清规戒律,触怒了上天。

这寺庙的香火,便渐渐冷清下来。

久而久之,佛寺无人问津,渐渐破败,多有豺狼狐鼠栖身。

如今谢不臣一看,只能看见那倒下的寺门之上,都有着一层一层的老青苔,不过上头有人践踏过去的痕迹。

此刻青苔沾了雨水,看上去竟有几分生机勃勃之意。

这样的一个破庙,这样的一声笑,原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兴许是过路避雨之人。

谢不臣虽觉这笑声有些不同于寻常之处,却也没有生出要进去一看的意思,脚步一转,便要转身。

没料到,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庙内便起了一声叹。

“古古怪,怪怪古……”

“女吃母之肉,子打父皮鼓。”

“猪羊炕上坐,六亲锅里煮……”

“哗啦啦……”

雨很大,伞沿上的雨水飞泻而下。

谢不臣执伞的手指,忽然就颤了那么一下,一身青袍便被倾泻下来的雨水沾湿了几许。

他侧转回身,朝着庙内望去。

一片昏沉的天幕下,荒野破庙,里面影影绰绰,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那渐渐低沉下去的声音。

在之后的两年里,谢不臣也曾想过,若他当时没有进去,会是怎样的一番情状。

可他也很清楚,只要当日从庙外经过之人名为“谢不臣”

,那样的“若”

便永远不会出现。

正如他走进去一看那老道的目光,便知他来找的是自己,很久以后,谢不臣回忆当时的情景,也知道自己一定会进去,一样的笃定。

破庙墙壁已倒,就连头顶的瓦片都被城外穷横之人捡回了自家。

整个庙中一片冷清,雨水从天上落下,也没留给这一座破庙多少干燥的地方,一片淅淅沥沥。

庙中佛像金身,早已剥落,看着斑驳的一片,只是无灵的泥塑木偶。

佛像前方,却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须发尽白的老道,眉目清明,看似凡尘中人,却偏偏没有半分凡气。

老道身前则架了一口大铁锅,几根粗大的木柴点燃放在锅底燃烧。

锅中有水半锅,热气腾腾,内中漂浮着几片白肉。

鲜美的肉香被穿堂的风一吹,一下便飘散进了雨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似乎是鹿肉。

深红明黄的火光,也忽然为这阴冷的破庙添了几分温暖。

清净寺庙之中,老道独坐,架了一口大锅烹肉。

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甚至让人觉得荒谬绝伦…… 可那一刻的谢不臣,着实说不出内心的感觉。

他看见老道的时候,老道也看见了他。

只那么一眼,谢不臣甚至都不用问,便能轻而易举地知道:这老道在此,乃是专门等候他的。

彼时彼地,寺庙荒芜,佛像倾颓,他还不知这老道便是横虚真人。

等到他离开人间孤岛,割断一切尘念去往十九洲,知道了他是横虚真人,可于他而言,他的身份也没有什么要紧了。

一切凡尘俗世割舍,只余一身无情之魂。

他已经是整个十九洲天然最接近天道的存在。

天者万物之祖,万物非天不生。

天有阴阳,人亦有阴阳。

天地之阴气起,而人之阴气应之而起;人之阴气起,而天之阴气亦宜应之而起。

其道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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