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此间寒山二十座,唯有剑气动银光(2/3)
他见过这男子…… 就在月余之前。
夜里曾经有红霞翻涌,明星灿灿东方垂,雾云漫漫朝西坠。
他当时好奇,元神出窍升上高空,就看到这位看似只有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一手提着一具断臂断腿的尸体,另一只手则拖着一只二三十丈的巨鲸,漫步在天空中。
眼前这男子,便是曾经潜伏北秦山阴十二余年,一朝刺杀,斩去山阴大都护岳牢头颅的南风眠。
也就是南老国公第六子,是南禾雨的叔父。
濯耀罗似乎还带着犹豫,浩大气血如日中天,就连山上的雪都开始融化。
“雪要化了。”
南风眠轻声提醒道:“我这许多日每日来此,伱们才是后来者,这一处山峰又没写你们名字,何必要大打出手?”
南风眠说着话,眼中却没有丝毫警惕,反而就如此坐在雪中,打开手中的油纸包。
“我听说过你,你是四先生身边的小石头。”
南风眠这般说着,又看向陆景:“今日能在这山上见面,就是有缘,来,我请你吃城南罗家的牛肉。”
濯耀罗似乎还在犹豫,可身上如烈日般的气势已经有所收敛。
陆景想了想,朝后走了几步,轻轻拍了拍濯耀罗的巨大石手。
“他没有恶意,而且……若是真的打起来,这山确实要塌了。”
陆景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坦然道:“我现在修为还差上许多,你若是与他打起来,我只怕就是被殃及的池鱼。”
濯耀罗明显听懂了陆景的话,他低下头,额头第三只眼朝陆景眨了眨。
紧接着,他身上炽热的先天气血就被尽数收敛。
他仍然坐在雪地上,头颅却转向南风眠,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即便不曾气血涌动,也有警惕之念。
陆景朝濯耀罗一笑,又走到南风眠身前。
南风眠推了推雪地上的油纸包,道:“赶紧吃,凉了反倒不好。”
看得出来,在北秦山阴待了十几年的南风眠,也沾染了些北秦豪客的豪气。
说话随性,并没有太玄京大府子弟的拘束。
南风眠这般豪爽,于是陆景就坐在南风眠对面。
“这酒不能给你喝。”
南风眠摇头道:“我已喝过了,你我是陌生人,请你吃几块肉可以,同喝一壶酒,就有些过分了。”
陆景张了张嘴,很想解释自己并没有想要喝他的酒,最终却不再多言。
他也并没有多少犹豫,探手拿起一块牛肉放入嘴中。
牛肉肉嘴。
干、柴、又多盐。
陆景皱了皱眉头,这牛肉竟然如此难吃。
南风眠看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疑惑,也吃了一块牛肉。
“呸呸呸!”
南风眠反应比陆景还要夸张些,他一边吐出口中的牛肉,一边骂道:“四先生害人不浅,我还以为能让他这般惦记的牛肉有多美味,没想到这般难吃。”
陆景也问道:“不曾买错吗?
是城南罗家夫妇的店。”
南风眠摇头道:“没有买错,不过……我听说罗家夫妇早些年死了,那牛肉铺子也被付之一炬,不知道是惹了什么人。
如今这铺子是在灰烬和废墟上搭建起来的,是他们侄儿在经营,也许是他们侄儿的手艺未得真传。”
陆景这才明白过来,他又看向南风眠的酒。
南风眠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陆景无奈道:“我只是想问一问这酒是四先生随记中的酒吗?”
南风眠打开酒坛喝了一口,长叹一声道:“四先生喝的酒据说都是宫里偷出来的酒,我这酒是宫中赐下来的,味道大抵是一样的吧。”
陆景点了点头,二人便这般坐着,侧头看着那一面冰墙的文字笔墨。
陆景刚刚看了几行,此时接着往下看。
看着看着,陆景眼神又变得凝重起来。
四先生的笔墨最开始,似乎都颇为随性,都不过是记录这些生活点滴,偶尔还发些牢骚。
可随着陆景目光下移,那洒脱和随性便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有人死了,死在困苦中,一夜的大火就能烧掉牛肉的香气吗?”
“礼法、礼法!
读书就是为了礼法?”
“西北道天降大灾,田地荒芜,黄沙漫天,又有长生河决堤,人易子而食,礼法能救灾?
派去这么一个满口之乎者也的酸儒救灾!”
“苦难者之所以苦难,也许是因为天上有人在俯视他们……不对,不只是天上!”
“可惜我读书不行,文笔平平,描不出天下困苦,道不尽天下风霜!”
…… 那冰面上的剑气笔墨越往下,就越充斥着一阵阵凶戮之气。
那笔墨中,明明没有剑气积累,那文字笔画,拙劣而又困顿,算不得流畅,却仍然可见清晰的愤懑以及怒气。
陆景逐渐沉默下来。
这时,他忽然觉得,四先生口吐鲜血而亡,也许正与这些剑气笔墨有关。
南风眠也在看着那些笔墨。
他也许是早就看过了这些,眼神平静沉稳,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玄都其实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是四先生闭关练剑之处。”
南风眠转头看了一眼濯耀罗,道:“这石人能够带你前来此地,你应当是书楼弟子吧?”
陆景摇头道:“我是书楼先生,在翰墨书院教书。”
南风眠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他:“你才几岁,就是书楼先生?”
陆景皱眉:“你十六七岁的年龄,就可以孤身入北秦,蛰伏十二年刺杀山阴大都护,我现在也十六七岁,为什么当不得书楼先生?”
南风眠脸上露出些笑容,点头道:“不错,我果然出名了。”
陆景对于南风眠的反应有些意外。
这许多话里,竟然只听进去了“出名”
这一层意思。
“萍水相逢,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却还不知道你是谁。”
南风眠笑问道:“你这般年轻就已经是书楼先生,又有这石人送你来四先生练剑处,我心中有些好奇你是哪一府的子弟。”
陆景道:“我叫陆景。”
“陆景?”
南风眠侧了侧头,脸上露出些惊喜来:“你便是要和禾雨成婚的陆景?”
“既然如此,我们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陆景越发有些疑惑,他询问道:“前辈难道不知我与南禾雨的婚约,早已然作罢?”
南风眠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眼中还带着些尴尬的神采。
“婚约作罢了?
什么时候?”
南风眠牵强一笑:“我这许多日都在这角神山中,偶尔回去,也是拿一拿酒,买些肉,也不曾与人见面,消息倒是有些滞后了。”
“不过,你是被禾雨休了吗?”
南风眠说到这里,又朝着陆景歉意一笑,安慰道:“其实入赘不好,我那侄女也是个冷淡的性子,虽然修行天赋顶尖,有些志向,性子也良善,可待人不算亲和,她若是写了休书,你也莫要怪……”
“并非是休书,是因其他事解除婚约了。”
陆景随意一笑:“我与她从未见面,这婚事本来也是家中安排的,如今飞鸟与鱼不同路,各走各的道路便是。”
南风眠心中还有些有疑惑,却也不再多问。
“四先生困顿半生,人至中年剑道大成,他曾入天关,也曾游历人间。”
也许是南风眠想要转移话题,主动望着冰峰道:“我年少时不曾结识于他,后来我于大伏游历,又从边关入北秦,看了十二年的人间,便越发觉得四先生乃是天下少有。”
“他在剑气笔墨中,留下自己不善读书的随记,一生也不曾传道授业,曾说过自己愧对四先生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