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祖师殿，星宿子长居之所。

这里原本布置玄奥，每个挂饰、摆件的位置都有讲究。

但现在，它们都杂乱的偏离了原本的位置，整个布局不知为何一下令祖师殿变得光线昏暗且阴冷了起来，那历代祖师的雕像似乎也变得晦暗不明，肃穆的头颅隐藏在阴影之中，让人有种它们在窃窃私语的错觉。

蓝金色袍子的星宿子盘坐在祖师像前的蒲团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而幽暗的大殿中，灵应悄无声息的隐藏在房梁之上，注视着这一切，并未急着出手。

他已经盯了星宿子快十天了。

和正常的宗师相比，星宿子的感知能力和战斗力都要低上好几筹，又或者是因为正处在疯癫状态，竟一直没有发现灵应的窥视。

而灵应也在这几天中，看到星宿子数次发病，时而与空气交谈，有说有笑，时而一脸慌张，四处找人询问，但和天机阁众人想的不同的是，其实每次发疯之后，星宿子都会有一阵短暂的清醒时机，就比如现在——

虽然星宿子一脸痛苦，但却是他一天中难得的清醒时光，这时他往往会选择静坐运功，来祛除内心的魔障——就是好像，效果并不是特别好。

如果现在对星宿子出手，在不动用九字秘的情况下，灵应有六层把握能拿下星宿子，但是动静肯定是瞒不住，若是动用九字秘，虽然有些失控的危险，但绝对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在天机阁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将星宿子带走。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天机阁到底和罗玲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他暗地掳来几个天机阁弟子逼问过，几人都说一无所知，看那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

而星宿子虽然表现疯癫了些，但也从未提到过神道教圣女一类的词，反倒是经常掉派死士，去抓一个名为苏东的人。

“等等，莫非那人就是万圣师弟的真传？”

关于这点，灵应也有些不确定，在真武山的时候，他只知道方诺有四个真传弟子，其中三个就是那性格迥异，但看起来都有些不太正常的道童，还有最后一个，则一直不在山中，方诺也并未和他多提。

就在灵应有些犹豫是否要因此直接将星宿子擒下时，殿内的情况突然发生了剧变！

“啊！！！！”

星宿子半跪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而从他的后腰上，血肉沸腾之间，竟然涌出了一个血淋淋的身体！

身为宗师的气魄也在这剧烈的痛苦中不自觉显现出来，那本该玄奥难测的八卦龟甲气魄中间，竟然也同步的凝聚出一个挣扎的人型身影！

而这两者之间，竟又相互吸引，似乎要融为一体，就像是一个人，硬生生的从星宿子身上长了出来一样！

灵应心中大骇，一时间竟然将隐匿的呼吸节奏稍微打乱了片刻，他暗道不妙，就要先走，却是已经迟了！

分明痛苦无比的星宿子在此刻的感知却是敏锐的惊人，他弥漫血丝的眼睛猛然望向灵应躲藏的位置，和背后已然成型的血肉人型一同发出了怒吼！

“何人暗中窥伺本尊（师尊）！”

令人惊诧的是，那血肉人型声音竟然与星宿子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灵应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是来不及多想，只因那形态诡异的星宿子已然攻了过来！

此刻星宿子全身的气势，竟然比之前那副虚弱的模样截然不同，甚至在宗师中也算是佼佼者！

事已至此，灵应若是再敢保留实力，已然是自寻死路，他毫不犹豫，直接放开了对九字秘的压制，猛然间，一股浩然磅礴，但却癫狂无比的宏伟意志再次主宰他的身体，漆黑的玄武鳞甲瞬间覆盖住他的身体，身后气魄顷刻凝聚，一把魔剑迎着星宿子斩去：

“邪魔！

安敢在此放肆！”

......

真武山，刚刚和几位长老讨论完下一批支援异界入侵对抗前线弟子名单的方诺，接到了一则密信。

他打开一看，顿时笑了起来：“灵应师兄这次的天机阁之旅，看起来不太顺利啊！”

密信中提到，就在不久前，有神秘宗师突袭天机阁阁主星宿子，其魔气昂然，气魄疑似真武神像，出手的招式也和真武山的秘传相似，总之就是拐弯抹角的说有可能是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真武山宗师出手了。

而这位真武山宗师的袭击的对象，有神算之称的星宿子在这场突袭中的表现也令人讶异，不是指他啊成功抵挡住了突袭，而是指他的气魄形态，似乎和之前有了很大的差别？

密信中的描述是这样的：“一体双身，前者为星宿子本尊，后者疑似为长流老人，二者相互纠缠，虽形态怪异，实力却极其恐怖，与那神秘宗师缠斗许久，不落下风！”

方诺想了想，星宿子变成这副形态应该是修炼了他给出的豢龙经——其中自然也包含了法相篇，但如果正常修炼的话，按理来说，他的心魔应该会被压制，然后慢慢消亡，成为法相的养分才对。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星宿子应该是选择了另一条路——保留心魔，甚至以心魔为法相核心来塑造法相！

方诺以前就探究过心魔的本质，如果说气魄是精气神的融合结晶，那么心魔其实就是融合之时诞生的磨损废料，原本不起眼，只要自然将其排除体外即可，但若是修炼了唤魔经，或者是太过在意某件事，都会将这些磨损废料聚集起来，形成心魔。

某种意义上，心魔和气魄是一类东西，但要比之气魄更加坚韧和顽强，只不过人体若是想强行容纳它，就一定会付出不菲的代价，其中之一，就是逐渐被心魔影响的心智。

而若是以心魔为原本，将其塑造升华为法相的话，威力确实比之正常的气魄要更强，因为心魔中蕴含的极端意志会使法相变得蛮横霸道，在和天地进行沟通交互时，占据更多的优势！

但这种强横的代价，就是越陷越深的幻象和逐渐迷失的自我，直到最后，整个人都已经完全被心魔法相所支配，那个时候，已经不能叫做变强了，而是意识上被彻底取代，成为了一个全新的个体。

而这样的存在，如果不中途夭折，其实也能获得不菲的成就，不过以心魔偏执的性格，往往也走不了多远，就会被除魔卫道的人给设计除掉，哪怕是同为魔道之人，也很难容得下他。

君不见之前心影的人，哪怕是他们自己都恨不得离入魔的人远远的，大家是来修炼变强的，凑在一起也只是为了交流和自保，不是真想搞什么疯子聚会，而那些入魔者，基本也都活不了太久。

方诺将密信翻到最后，看看这场战斗究竟是谁胜谁负，毕竟被心魔支配的宗师已然是很罕见的存在，两个都被心魔支配的宗师之间的战斗，更是极其罕见。

“可惜我不在场，不然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

方诺感慨着，翻到最后一页，挑了挑眉头：“竟是灵应师兄胜了！”

这有点出乎方诺的预料，毕竟灵应是没那么疯的，按理说两个疯子之间更疯的那个应该更强才对。

但转念一想，灵应被关了几百年，疯了这么久，论疯狂的经验远超星宿子，再加上寒光圣母让他来之前，肯定不可能什么后手都不给的，打一个入魔不久的星宿子，问题的确也不是很大。

不过信中提到，神秘宗师虽然赢了，却并未能将星宿子击杀，而是让他逃了去，随后那神秘宗师又在天机阁中逗留了一阵，将天机阁搅得好一番天翻地覆才飘然远去，不知去了何方。

“是会回来真武山这里，还是直接去找寒光圣母呢？”

方诺略微猜了猜，就不再多想，无论如何，他们还是会再次见面的，因为下一批奔赴前线的人员名单中，就有方诺之名！

并非是什么宗门内部勾心斗角之后的结果，而是方诺自己的选择，这真武山腹地也呆了两三年了，他已然进入宗师境界，已经有资格参与进这个世界最顶端的博弈之中去了。

再在这里呆着，也发育不了什么了，九相魔树有其极限，成为宗师之后用处就不大了，哪怕是在成为宗师时连带着它们一起都提升了一个档次，也是于事无补，之是增加了练功的速度，上限只突破了一点点。

这一点点提升聊胜于无，于是方诺干脆将它们都融入了自己的身体中，组成了一个全新的循环，就相当于多了十个大心脏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帮方诺运行功法，从外界摄取能量，强化身体。

可以说方诺现在是躺着也变强，但这种变强的幅度却没那么令人满意，因为成就宗师之后，个体肉身强度之间的差距已经没那么大了，孰强孰弱更多的是看哪个宗师能支配更多的自然能量。

若是两位宗师同时想要支配同一个区域中的同种能量，又要看谁的掌控力更强了。

正道一般靠的是与自然的亲和，而魔道则是以强行掠夺为主——在七武世界中，后者往往会遭天谴，第一次还好，越到后面掠夺能量的难度就越来越大，这也是为什么七武世界正道昌盛，而魔道衰微的缘故。

所以方诺现在这自动练功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想要以这种修炼速度赶上宗师直接支配自然能量的程度，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

不过好在，方诺也能算是正道一员——根红苗正真武山出身，怎么能不算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