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广济真人和方诺再度坐下饮茶，前者神色悠悠，对方诺讲起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

大概在两百七十多年前，彼时的广济真人才刚刚入门，真武山的氛围和现在还不同，更加宽松，也更加包容，真传和内门之间没有分的那么细，九字秘在那时也并非是什么传承受限的秘法，只有要足够的功勋，内门弟子也可兑换。

甚至于，在当时的真武山，能掌握几条九字秘成为了衡量一个弟子天赋最重要的指标！

天资差劲者，一条，天赋平庸者，三条，天赋高远者，五条，惊才艳艳者，七条，绝巅之姿，八条！

至于九条全部掌握，那仍是一个只存在于典籍中的传说。

而据说只要将九条秘法全数掌握，就必定能成为宗师，甚至大宗师也不过是反掌之间！

本来众人都以为这只是个传说，直到某一天......

“我成了！

我成了！”

拥有绝巅之姿，被誉为下一任宗师人选的真传大弟子破门而出，他神色癫狂，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却散发出骇人的压力。

他抓住每个遇到的弟子和长老，兴奋地告知他们：“九字秘，我全部掌握了！”

彼时这位真传大弟子已经是三品境界的高手，他既然掌握了全部的九字秘，所有人都觉得他成为宗师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令人有点担心的是，自从他掌握全部九字秘后，他的行为就越来越古怪，经常穿着奇装异服，浑然不顾及他人的目光在真武山上游荡。

时而浓妆艳抹化作女子，时而被发跣足，钻入水中与龟蛇相伴，时而玄袍加身，状似威严正神，当别人问起的时候，他就说：“我在体悟真武之道，阴阳相合、奇正相生，神威如狱，神恩如海，北方之神，黑帝之尊......”

一开始他的话语还有些逻辑可循，但每次说着说着，他就开始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了。

当时的掌门，也是他的师傅，对这种情况非常担忧，虽然他的修为在蹭蹭蹭地往上涨，但这人越来越癫狂了，这哪行啊！

长老们研究讨论了许久，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此乃九字秘之禁忌！

凡事不可走向极端，九字秘本来就玄奇无比，凡人能拥有一条就足以护身，若是再行贪多，恐遭祸患，若是九字集齐，必陷疯狂！

他们不仅确定了集齐九字秘的危险，更是否定了持有多条九字秘的行为。

因为那位真传大弟子在疯癫之后，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感染力，被真武山的天才们所拥护，越是掌握多条九字秘的，就越是认可，甚至模仿他的行为！

那一段时间，真武山被迫封山，原因并非外界认为的实力衰落，恰恰相反，那几乎是真武山实力最强的一段时间！

但门内诸多乱象让长老们尤为恐慌，他们每个也大多修持复数个九字秘，不过因为功力高深，对那种莫名的感染力有很强的抵抗，但若是让那位真传大弟子成为了宗师，那一切必将不同！

当时的掌门其实并未第一时间就想放弃那位大弟子，因为他确实天赋极高，宗门对他也寄予厚望，但无奈百般办法尝试下来，仍是无用，等最后一次尝试医治他的癫狂时，他穿着玄袍，手持宝剑，被发跣足，神态威严，竟对师长们大声呵斥：

“尔等凡人，岂敢对本神无礼！”

长老们对视一眼，俱是无奈叹气，最后一拥而上，终于将他镇压下去——这位大弟子的实力不知何时竟已到了一品境界，且实力之强，简直冠绝群雄，便是九大长老齐上，也差点没打过。

原本有人是提议直接杀了的，但掌门终究还是不忍心，只将他关押在刑堂最深处，希望有朝一日能重新找回理智。

而从此以后，真武山对九字秘的限制便越来越严，直到后来，干脆便让每人只修一条。

但事情并未就此平息，那些持有多条九字秘的天才们竟暗中策划，将那位大弟子从刑堂中救了出来，甚至心甘情愿奉献了自己的性命和功力，让那大弟子直接突破，成为了宗师！

当是时，恢弘的神言响彻真武山上下，那位自称真武大帝再世的逆徒竟要血洗真武山，美其名曰：“涤荡寰宇，再演盛世！”

......

“然后呢？”

方诺见广济真人停下，不由问道。

广济真人呷了口茶，道：“然后啊，真武山镇派宗师无极真君就出手了，两人一战，惊天动地，但好在是将那位真传大弟子给打醒了，他痛哭流涕，悔不当初，但已经铸成大错，他的师傅、师叔、师兄师弟、师姐师妹都惨死于他手，真武山自此一蹶不振，每况愈下......”

“若非寒光圣母为他求情，无极真君当场就要斩杀了他，要知道，那位无极真君，其实算是他的师祖了。

可惜，无极真君那一脉就此算是断了，他也没有再收徒的意思......”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后那位大弟子仍然被盛怒的无极真君押往了一处海眼，说是要镇压他一万年！”

“一万年！”

方诺咋舌。

“是啊，一万年！

一位宗师，若是没有机缘的话，也就能活一万年而已！”

广济真人唏嘘道，无极真君这个惩罚，其实就是要将那位大弟子关押到死！

而且这种镇压，还不是寻常宗师那种镇守海眼，有功德可拿，那是纯纯的受刑，承受无尽孤寂和压力，最后在这幽深的海眼之下默默死去。

方诺一时无言，品了一口茶，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寒光圣母，为何会为他求情？”

广济真人咳嗽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有传言说，他们两个是老相好了，在寒光圣母还是圣女时就已经情投意合......

这种话，你可别往外面说！”

他神色肃然：“要不是看你天赋出众，心思也缜密，是下一任掌门的上好人选，这种秘闻，我是不会跟你说的。”

方诺了然，笑道：“那就多谢掌门师叔栽培了，不过......”

他话音一转，道：

“不过那九字秘，我还是想学！”

广济真人眉头紧皱：“哪怕知道了其中蕴含的危险，你也一定要学吗？”

方诺郑重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句话他倒是没有在开玩笑，但到底什么才是道，这就又很多判断标准了——就比如说这九字秘，其实就不是他所追寻的道，但方诺仍然想要了解它的全貌。

这源于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以九字秘目前展露出来的功效而言，其实并不算什么，但它运作的方式和七武世界的武者主基调堪称格格不入，就好像别人在练武，而真武山的人在修仙一样！

正是这种不同，让他执着于追寻其中隐藏的奥秘，即使九字秘蕴含着危险也是如此！

不过他也不是啥本事没有，光有一腔热血的傻大胆，通过广济真人的描述，他大概能猜出九字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套秘法很有可能是某位强大存在留下的复生手段，修炼的越多，就越会向那位存在靠拢，直到九条秘法齐聚，整个人的精神意志都会被扭曲，就如那位真传大弟子一样，一开始只是混淆了一些道理和实际的情况，再接着就开始对自己的身份认知产生了问题。

等到最后成为宗师之时，他的认知已经被完全扭曲成了另一种形状，认为自己就是那位存在的转世，并且一心一意就想做对那位存在有益的事，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所说的再演盛世，很可能就是这个世界远古之前的神道盛世，那位强大存在，应该是一位已经陨落，或者不在这个世界的强大神明，起码也是一位六级存在！

至于无极真君将他打的清醒过来，痛改前非这一点，方诺抱怀疑态度，一个人被高位存在侵染还能被拉回来？

这也不是不可能，但一个四级宗师能做到这一点，就有点令人难以相信了。

而面对方诺那真挚炙热的眼光，广济真人仍是犹疑：“方诺，自从那位搅乱真武山传承，闯出如此大祸后，无极真君就令我们将九字秘单独传承，不可再让人多持，这么多年来，我等严守此秘，就是为了不让大乱再起......”

砰！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广济真人鹤发童颜的头颅瞬间炸裂，红的白的飙射到黑色的天幕上，被游走其中的玄蛇黑气快速吸收。

不知何时，这片空间已被天幕包裹，再传不出任何能量波动出去。

方诺面无表情，收起刚刚急速膨胀的手掌，就在刚才，这个手掌将广济真人的头颅捏碎，轻松的不比捏爆一颗鸡蛋更难。

广济真人本就已经年老，此地又是宗门腹地，他之前还以为在和“弱小”

的后辈谈天说地，简直毫无防备！

面对方诺的偷袭，他哪里能反应的过来！

“掌门师叔，你的实力比之白风真人还要不堪呢。”

他起身来到无头的广济真人身后，因为方诺出手的速度太快，这具身体还未来得及倒下。

方诺将它扶好，磅礴的内力本来正要溢散于天地间，此时却顺着方诺的手掌涌入他的体内。

“弱小之人，最好不要拒绝我太多次......

我的耐心，比你们想象的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