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面裙前后里外共有四个裙门，两两重合，前后对称。

马面裙裁好了，梦莹打算放弃双面绣，而是用青州绣法，用粗线在外裙门处绣出花鸟。

既然是三月三春宴，报春的燕子必不可少，再搭配小桥流水，翠鸟蝴蝶，山石牡丹石榴，这裙子便能让人过目不忘。

谢春怜钟爱玉兰花，前世在还花重金移了一棵紫色玉兰花。

上边的春衫可以绣一些玉兰花。

谢春怜喜紫，孟莹则钟爱白色玉兰，“白玉缀枝头，无绿也无愁。”

*

三日后，林小垂头丧气的从外面回来，午膳都没吃，一直坐在门口发呆。

梦莹晓得，他这是遇到难事了。

便放下绣针，走到林小近前，问道：“什么事能把你愁成这样？”

见梦莹来了，林小沮丧的道：“姑娘，我今日遇见几个小乞丐，您知道，无论是青州还是京城，虽然这乞丐身份低贱，可确是顶消息灵通的。”

梦莹点头，“那你打听到什么了？”

“他们说，交订钱的极可能是谢将军府，他们是世袭勋贵人家，如今是伯爵位。

他们家的大姑奶奶还是宫里的妃子，又是皇亲。

那婆子去年就曾在几家绣楼交了定钱，可拿了衣服，就一了百了，那几家绣房知道谢家根子深，干木不敢言，竟然连本钱都折里了。

今年又来交定，别人都不敢收，才找到的咱么，可我……”

“哦，这消息可靠吗？”梦莹打断林小，问道。

“千真万确，为了验证真伪，我还去了锦绣纺，给她们绣娘封了三钱银子，她亲口说的：‘谢府的生意，做不得’。”

梦莹低头沉思不语，那谢春怜再跋扈，还不至于讹人衣服穿，定是那周嬷嬷贪财。

不过，这倒是给了她启发，或许这就是自己应该下手的地方。

“我……我真是惹祸了，那银子恐怕要折本了！”林小现在追悔莫及。

看林小内疚的小眼神，梦莹笑着安慰，道：“你也别着急，那婆子未必就是谢府的人，就算是谢府的，我也有办法让她乖乖把银子吐出来。”

听梦莹这么说，林小才喜笑颜开，他如今视梦莹如神，梦莹说的话，他都深信不疑。

梦莹吩咐，道：“去楼上把绣架拿下来，以后我就在这里绣。”

“是，我这就去。”林小答应完，便“噔噔噔”的跑上了楼

林小手脚麻利，一会就把绣架搬了下来。

“姑娘，这里没有楼上安静，会不会……”红英知道梦莹绣的精妙，心思要专一，若总有客人打扰，恐怕要浪费时间。

“无妨！”

梦莹有她的打算，这套衣服，她笃定谢春怜会穿，既然她们惯会赖账，她便让此事人尽皆知。

*

这一日，梦莹的马面裙已经快绣好了，绣房来了客人。

红英自去招待，梦莹低头绣着眼前燕子眼睛。

听见脚步声渐近，梦莹抬头。

只见一身着桃红裙子，蓝色比甲的少女走到了近前。

高挑的身材，狭长眼尾微微上翘，黑眸流动间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这人梦莹是识得的，她明焕肖明珠，她的祖父管拜太子少傅，是从一品；她的姑姑是永平侯府的候夫人，一品诰命；她的父亲是翰林院祭酒，是真正的名门千金。

只可惜，宏远十五年太子造反，肖太傅被腰斩，全族男子被砍头，女子为官奴。

肖明珠因一直未曾嫁人，沦为官妓。

当时人们都觉得肖家就此销声匿迹，可谁料，肖明珠虽为官妓，可一度成了京城贵妇的噩梦。

曾有人私下议论，肖明珠天生狐狸眼，会魅惑人。

满朝文武，有九成上过肖明珠的榻，就连内阁也未能免俗。

就连鞑子可汗都被她容貌倾倒，扬言若是不送来肖明珠，就发兵武朝，铁骑踏平京师。

武帝老迈，新太子根基不稳，不想再起战事，就赦免了肖明珠的官妓身份，封为合和郡主，去北鞑和亲。

肖明珠就从一个人人唾弃的人，转眼被万人称颂，“举一人之力，活万人之城。”

都以为肖明珠会因满门血案，拒绝北上。

谁料，她却欣然同意。

只是，她要在中秋节后出发，武帝欣然允诺。

中秋月圆夜，肖明珠身着素纱裙，在城楼上翩翩起舞，看过的人都说，那舞姿曼妙比过飞燕，容貌之美赛过太阴君。

正当众人沉醉之时，肖明珠如蝴蝶般从城楼跃下，有人说她死了，死状难看；有人说她，被人救走了，从此浪迹天涯……

前世的传奇就在眼前，梦莹思绪飞转，竟盯着眼前人好久没移开眼睛。

纵使是肖明珠不惧人打量，也有些难为情。

“姑娘，姑娘……”红英见梦莹盯着人家目不转睛的看，忙跑过来打圆场。

“啊，失礼了。”梦莹放下绣针，对着肖明珠矮身一个万福。

“姑娘姿容绝伦，我一时看呆了了，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人人都喜欢被夸赞，就连肖明珠这样的书香贵女也难免俗，她嫣然一笑，说道：“姑娘谬赞。”

肖明珠旁边的丫鬟，指着绣架说道：“姑娘，您看这绣的，真是好看极了？”

肖明珠低头，也露出赞赏的目光。

白色云锦为底，以红、绿、蓝、黄、黑等丝线，绣出山石、小桥流水、石榴花，蝴蝶、翠鸟、燕子纹饰，活泼又清丽。

只见黑色燕子斜飞，青色翠鸟由上及下俯冲，石榴花红，牡丹花艳，山石小桥惟妙惟肖，点头道：“生动又有意趣，确是不俗。”

又转头问梦莹，“姑娘这是做的什么？”

梦莹答，道：“是给一名门千金做的马面裙。”

肖明珠沉思，半晌问道：“可否告知，是哪一家？”

梦莹摇头道：“我也不曾得知，只知道那位姑娘是要三月三春宴的时候穿，只交了五十两订金。

来下定的那位嬷嬷说，她们下了好几家定，我的这件，能否入选，也未得知。”

肖明珠不屑一笑，自言自语道：“故技重施，还真是暴殄天物。”

又盯着梦莹的绣品左右打量了一番，说道:“云锦不稀奇，可绣成你这样，着实难得。

她若是看不上这条裙子，就派人到我府里来，不拘价格多少，我要了。”

“多谢姑娘，若是那位姑娘没有选中，自是让给姑娘的，我只收本钱，不多收您的。”

肖明珠转了一圈，又预定了几条双面绣的帕子，便带着丫鬟走了。

红英待她们走后，眉飞色舞的说道：“这下，就算她不要，这裙子，我们也能出手了！”

梦莹摇头，“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还是等衣衫都做完再说吧。”

做完了马面裙，梦莹又做了一件粉色对襟竖领素纱长衫，袖口用青色丝线绣上缠枝花。

又做了一件草绿色比甲，领口绣上形态各异的玉兰花。

梦莹绣房开门，却不接绣活，有很多人到了进了绣房，都会到梦莹绣架上驻足一会，然后惊叹梦莹技艺高超。

等衣服都做好，就二月二十六了，梦莹打发林小去请了丝绸店的朱掌柜，那掌柜见了这条云锦裙子，“啧啧”称奇。

“姑娘这条裙子，手艺之精湛，恐怕只有宫里的绣娘能比的上了。”

“朱掌柜谬赞了，只希望那贵人能看中这衣衫，莫要让我折了本钱进去。”

朱掌柜一摆手，拍着胸脯说道：“她要是看不上，四百两，卖予我。”

梦莹矮身施礼道：“那梦莹便先谢过朱掌柜了。”

*

二月二十六，周婆子又领着两个丫鬟来了，听闻梦莹的春衫做好了，便斜眼看了一下。

颐指气使的说道，“给我装好，等到姑娘过目，若是被选上，会按你的价钱，把银子给你送来；若是选不上，三月三之前，也会把本钱给你。”

梦莹低声下气的道：“嬷嬷身在高门，不了解我们的苦楚。

我从青州而来，在京城无亲无故，全靠着绣房维持生计。

如今这云锦就花礼物二百两，再加上长衫和比较，衣料加上绣线，不算工钱，就三百两有余。

若是不入姑娘的眼，我订金还您，您千万把衣服给我拿回来。”

周婆子鼻子“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姑娘，什么好衣裙没有，还能讹了你的烂衣衫？”

说完，等小丫鬟包好衣服，一扭身就走了。

红英看着周婆子嚣张的背影，“呸”了一声，对梦莹道：“姑娘，这就完了？

若是不给咱银子也不还衣服，该当如何？”

梦莹气定神闲的说了句，“凉拌！”

梦莹故意将说自己在京城无所依仗，那周婆子历来捧高踩低，欺软怕硬。

梦莹有八分把握，谢春怜会穿她做的衣裙，而有九分把握，周婆子不会送钱来。

她若守信便罢，若是不守信，三月三春宴当天，她必扒了那谢氏伪善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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