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工人们，需要的不是空中楼阁，而是实实在在能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

但陈阳深知，画饼不能充饥，眼前的危机必须用最现实的利害来化解。

他脸上的那丝诱人的光彩瞬间消失，语气骤然降至冰点，甚至比之前更加寒冷彻骨： “可是——如果像今天这样呢？”

陈阳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如同冰锥刺破所有短暂的幻想：“可如果像今天这样呢？

堵着大门，拉停机器，阻止生产！

你们觉得，这是在争取工作？”

陈阳的眼神如刀锋般锐利，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们想想，市里省里的领导怎么看？

他们会觉得江城的工人队伍是可靠的吗？

他们还敢把更多的项目放在这里吗？”

“今天你们堵了门，明天报纸上就会写'江城电子厂遭遇工人抗议，生产陷入停顿'！”

“这是在自断生路！

是在亲手砸碎这个刚刚有点希望的'标杆'！”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急：“你们以为这只是在闹工作？”

“不！

你们是在毁掉整个江城工业复兴的机会！

是在断送所有下岗工人重新就业的可能！”

“我告诉你们，这是在自断生路！

是在亲手拿刀，把这个刚刚点燃的、属于你们自己也是属于所有下岗工人的希望，彻底捅碎！

砸烂！”

他的话音刚落，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这番话的分量，感受到那种深深的震撼和恐惧。

他们开始意识到，也许自己真的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不仅仅是危险到自己，更是危险到整个江城，危险到所有还在苦苦等待机会的下岗工人。

胡师傅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老婆，还有刚刚考上重点高中的儿子；李师傅紧紧咬着唇，拳头攥得更紧了；孙师傅则闭上了眼睛，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斗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每个人都在思考，都在权衡，都在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刚才那股愤怒的热血瞬间凝固。

每个人都呆呆的看着陈阳，眼神里满含着复杂的情绪——有迷茫，有困惑，有不甘，更有一种被戳中要害后的心虚。

他们张着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有人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陈阳那双锐利的眼睛；有人紧握着拳头，青筋暴露，却又不知道该对准哪里挥出去；还有人频频回望身边的同伴，试图从别人脸上找到答案，却只看到同样的茫然和犹豫。

过了片刻之后，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即将压垮所有人的时候，一名穿着黑色 T 恤，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从人群后排缓缓挤了出来。

他的脸色铁青，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陈阳的话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他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神在人群中快速扫视了一圈，似乎在寻找支持者。

当他看到不少人脸上那种动摇的神色时，心中更是焦急万分。

突然，他咬紧牙关，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的神色，猛地提高嗓门，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大家别听他的！”

这声音有些破音，带着明显的急躁，“他就是在骗我们！

彻头彻尾的在骗我们！”

“你们想想看！”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手臂在空中挥舞着，“如果真像他说那样，厂子在起步阶段，最需要的不就是有经验的老工人吗？”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要这些老工人，而全招的年轻人！

那些毛头小子懂什么？

他们会操作设备吗？

他们知道生产流程吗？”

他指着陈阳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我们这些老工人！

他们嘴上说得好听，什么标杆，什么希望，实际上呢？

实际上他们就是想找一群便宜的年轻劳动力，好压榨！”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响起了窃窃私语声，不少人开始点头，脸上重新浮现出愤怒的神色。

就在这时，另一侧的人群里，一个声音立马也响了起来，声音同样激动：“对呀！

这位兄弟说得对！

大家不要被陈家父子俩骗了！”

“他们陈家什么德性，咱们这些邻里邻居的还不清楚？”

又有人接腔道，“陈国华在位的时候，咱们这些工人得到过什么好处？”

“说得好听！

什么为了大家，什么标杆工程！”

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地响起，“可是实际行动呢？”

“裁员的时候，他们可一点都不手软！

现在招工，又不要我们这些老工人！

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情绪重新被点燃。

黑色 T 恤男人见状，心中暗喜，趁热打铁地继续煽动：“大家看看！

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还在这里巧言令色，还在骗我们！”

“你们说，这样的人能相信吗？

他们把咱们当什么了？

当傻子吗？”

“咱们都是在这个厂子里干了十几年、几十年的老工人！

咱们用青春，用汗水，用辛劳，为这个厂子付出了多少？”

“现在厂子有了新的机会，新的希望，凭什么不要我们？

凭什么要把我们一脚踢开？”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整个人都显得异常兴奋：“我告诉大家，他们这是过河拆桥！

是忘恩负义！

是欺人太甚！”

人群中的情绪彻底被点燃了，不少人开始附和，声音此起彼伏： “说得对！

不能让他们这样欺负我们！”

“凭什么要我们下岗！

凭什么不要我们！”

“陈家父子都不是好东西！”

黑 T 恤男人看到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猛地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喊道：“同志们！

我们不能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我们要行动！

我们冲进厂子里！

他们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也别让他们好过！”

这句话一出口，就像是往已经沸腾的油锅里倒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引起了剧烈的反应。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呼声，所有人的脸都涨得通红，拳头高高举起，恨不得立刻冲进厂子里大闹一场。

然而，就在这个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一个完全出人意料的声音突然响起—— 陈阳突然仰头哈哈大笑，“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这笑声如此突兀，如此狂放，如此毫无顾忌，就像是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笑声震住了，纷纷回头看向陈阳，不明白在这种时候，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紧接着，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陈阳不仅在笑，还抬起手臂用力拍起了巴掌，“啪啪啪！

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