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长此以往,天下将不值陛下矣(1/2)
通政司里,各种奏疏汇聚而来,堆得像小山一样,整个衙门忙得脚不沾地。
作为朝廷上传下达的重要部门,通政司每天都要处理朝廷各级大臣的奏疏?先整理汇总,送交内阁,再把朝廷的批复传达下去。
通政使...
我握紧密诏,指节发白,仿佛攥着的不是一道圣命,而是即将引爆的火药引信。阳光落在黄绫上,金线绣成的龙纹泛着冷光,那“格杀勿论”四字如刀刻入眼底,割得心头滴血。
回府途中,马车颠簸,我闭目沉思。皇阿玛竟早知太子未死,却隐忍三年,以一子制诸子,以一局控全局。他不是昏聩,而是太清醒??清醒到冷酷。可正因如此,我才更惧:若连康熙都只能以“密诏”而非明旨处置此事,说明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太子之“死”背后,牵连之广,已非帝王一人可撼。
而今诏在手,兵未动,风先起。
刚入府门,陈文昭已在厅中等候,神色凝重。
“主子,扬州账册已取回,户部银票流向清晰,九万八千两白银确由盐商自愿捐输,用于修缮运河堤防,有工部批文、地方官印为证。”他将一叠文书呈上,“驿站传书记录也已调出,您七日未曾离京,更无亲信南下。”
我点头:“刑部那边呢?”
“昨夜属下冒死潜入北监,见到了赵全曾关押的牢头。他说……赵全被救走当夜,狱中死了三名看守,皆是喉断无声,手法利落,应是宫中高手所为。且……”他压低声音,“那枚‘慈’字腰牌,经查,原属慈宁宫前侍卫统领李福全,此人三年前莫名调往热河行宫,后再无音讯。”
李福全?我心头一震。这名字我听过??苏茉儿年轻时曾提过,他是她亲信,忠心耿耿,擅轻功,精暗器,后因卷入宫变被贬。若他还活着,又听命于人救出赵全……那幕后之人,极可能与苏茉儿有关。
可苏茉儿为何不亲自现身?
我忽而想起她最后一次见我时的眼神??那不是担忧,是恐惧。她怕的不是我败,而是我胜得太快,揭开太多不该揭的盖子。
“再查李福全下落,”我沉声道,“同时,派人盯住慈宁宫外围,若有任何异常出入,立即回报。”
陈文昭领命而去。
当晚,我独坐书房,摊开地图。五台山、保定、南京三条线已标出红点,细作陆续传回消息:
五台山方向:清凉寺住持确于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深夜接待一名紫袈裟老僧,此人从不露面,但寺中香火道人供称,其左手小指缺半截??正是太子幼年被炉火灼伤所致!且近日寺中粮草消耗激增,似有大批人马集结。
保定方面:灵车当年歇脚的“松鹤驿”早已废弃,但附近村民回忆,葬礼次日清晨,曾见一辆黑篷马车自林间疾驰而出,车辙深陷泥地,方向直指居庸关。更有人言,那车上飘下一角明黄锦缎,被孩童拾去当风筝,后遭官兵追回焚毁。
南京线索最惊人:太子母族陈氏一支,三年前突遭灭门,仅一婢女携幼子逃出,藏身城外尼姑庵。细作寻至,那婢女临终前吐露,太子妃曾留一封血书,言“夫虽假死,心实不死,待九龙乱时,必归取命”。
九龙乱……我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指尖微颤。
这不是夺嫡,是天命之争。他们早已把这场戏演成了宿命。
就在我凝神思索之际,窗外忽有异响。我猛然抬头,只见一只灰羽信鸽扑棱棱落在窗台,腿上绑着细竹筒。我取下打开,内藏一张薄纸,字迹潦草:
“太子已于初三启程,伪装商队,随行三百骑,俱披皮甲,佩弓不挂牌。前锋已过居庸关,预计初八抵京郊。另:十四弟密会年羹尧心腹,似有合兵之意。速决。”
我霍然起身,心跳如鼓。
初八?还有五日!
我立刻召来亲信将领图里琛,命其即刻调动京营暗卫,封锁京畿六门,凡可疑车队,一律拦截查验。又派快马传令岳钟琪,催其加快弹劾年羹尧节奏,务使朝廷无暇他顾。
然而,真正的难题在于??如何在不惊动百官、不引发朝乱的前提下,公开太子未死之实?
若贸然宣布,无人相信,反被斥为构陷先储;若等其入城,万民跪迎,名分已立,再动手便是叛逆。
必须在他踏入京城之前,让天下人都知道:那个“归来”的太子,是假的。
我踱步良久,忽然想到一事??玉牒。
大清玉牒,十年一修,记载皇室血脉生殁。太子“病逝”当日,礼部已报入玉牒,注明“康熙四十五年三月初九,皇太子胤?薨,年三十”。若我能拿到原始玉牒副本,再比对伪造的“复生”记录,便可一举揭穿谎言!
但玉牒存放于皇史?,守卫森严,非奉旨不得查阅。且现任总裁官,正是八哥党羽??礼部尚书张廷璐。
硬闯不行,智取尚有一线希望。
我连夜修书一封,以密语写就,交予潜伏在礼部的细作,命其设法接近张廷璐身边幕僚,许以重金,诱其盗取玉牒誊抄本。同时,我放出另一条风声:民间有术士称,太子魂魄不散,曾在五台山显灵,留下谶语“金棺藏月,玉蝶断章”,暗示玉牒有伪。
此言一出,市井哗然。更有读书人附会解读,说“玉蝶”即“玉牒”,“断章”乃篡改之意。朝中清流闻之,已有数人上疏,请重审旧档,以正宗法。
八哥终于坐不住了。
初五清晨,宫中传出消息:八阿哥胤?突患急症,卧床不起。同日,十四弟胤祯奏请设立“太子迎驾礼仪院”,提议以亲王仪仗迎候“归陵正统”,并请康熙亲撰《迎储诏》,颁示天下。
这是明目张胆的逼宫!
我冷笑,当即入宫面圣。
乾清宫内,康熙精神稍振,靠在榻上翻阅奏折。我将扬州证据、驿站文书、工部批文一一呈上,又递上岳钟琪弹劾年羹尧的奏章副本。
“皇阿玛,”我跪地陈情,“儿臣所行,皆为国计民生。十四弟所言‘勒索盐商’,纯属构陷。如今奸党欲借太子之名乱政,若不及时制止,恐江山倾覆,社稷危矣!”
康熙沉默良久,缓缓道:“你手中可有太子未死的确证?”
我深吸一口气:“有。五台山清凉寺住持与紫袈裟僧密会三年,其人左手小指残缺;当年送葬灵车中途换人,有村民目击;更有太医供认,太子服假死药,以宫女替尸。儿臣已派人追查玉牒原始记录,不日可得铁证。”
康熙闭目,手指轻叩龙床扶手,似在权衡。
片刻后,他睁开眼:“朕准你查玉牒。但须依制具奏,请旨查阅,不得私闯。”
“儿臣遵旨。”
退出宫殿时,我已拟定全盘计划。
回府后,我命人伪造一份“礼部误录玉牒”的奏稿,内容称:“查康熙四十五年三月条,太子薨逝记录字迹模糊,疑有涂改”,并附上“摹本”??故意将“薨”字写得歪斜,旁边多出半个“生”字痕迹。再通过细作渠道,泄露给御史台言官。
果然,次日便有监察御史周昌上疏,痛陈“宗室生死,岂容讹误”,请求重校玉牒,以正国本。
康熙顺势下旨:命宗人府、礼部、内阁三堂会审,于初七午时在皇史?公开核对玉牒原件。
时机到了。
初六夜,我召集所有心腹,下达最后命令:
“明日,图里琛率五百锐卒埋伏皇史?西侧巷道,一旦确认太子身份有伪,立即封锁现场,控制张廷璐等人。陈文昭带人守在午门外,若八哥或十四弟妄动,即刻拘拿。我亲自入皇史?,务必要拿到真本玉牒,并当场宣读证据!”
众人领命,各自散去。
那一夜,我几乎未眠。烛火摇曳,映着墙上地图上那条从五台山蜿蜒而来的红线,终点正是紫禁城。
初七辰时,天光微亮,我整束朝服,佩剑入宫。
皇史?前,宗人府宗令、礼部尚书张廷璐、内阁学士齐聚,太监捧着金锁钥匙,准备开阁。
我昂然步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张廷璐脸上。
“张大人,”我拱手,“今日查验玉牒,事关重大,还请诸位秉公而行。”
他勉强一笑:“九阿哥放心,下官自当恪守职守。”
铜锁开启,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一股陈年纸墨气息扑面而来。正中高台上,摆放着镶金嵌玉的玉牒宝匣。
太监恭敬开启,取出康熙朝卷宗,翻至四十五年条目。
全场寂静。
我上前一步,朗声念道:
“康熙四十五年三月初九,皇太子胤?薨,年三十。”
字迹清晰,墨色沉稳,绝无涂改。
我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他们早已换过?
不,不可能!原始记录必在!
我强定心神,忽然注意到一页边缘有细微折痕,似曾被人反复翻动。我伸手轻轻揭开那页背面??
赫然发现一行极小的朱批,藏于夹层之间:
“此条暂录,待查实。??奉天承运皇帝谕。”
我浑身血液沸腾!
这道朱批,意味着当时记录存疑,尚未定案!否则玉牒怎会有“待查”之语?皇家档案,向来只记既成事实,何来“待查”?
“诸位请看!”我高举玉牒,声音洪亮,“太子之死,当年竟未定论!既有‘待查’之谕,说明生死未明!而今有人妄称太子归来,是欺君,是乱国,是谋逆!”
张廷璐脸色骤变,急忙抢步上前:“九阿哥不可断章取义!此乃内部批注,非正式记录!”
“非正式?”我冷笑,“那是谁的笔迹?要不要请翰林院比对?还是说……你们已经串通一气,要伪造历史?”
宗人府宗令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九阿哥所言,确有疑点。依例,当暂停一切迎储礼仪,待查明真相后再议。”
张廷璐还想争辩,忽听外面一阵骚动。
一名太监跌跌撞撞跑来:“不好了!西华门外……有一支队伍自称太子仪仗,已强行闯关,声称奉旨还宫!”
我猛然转身,眼中寒光迸射。
他们来了!竟提前一日!
“走!”我拔剑在手,“去西华门!”
飞奔途中,我脑中电转:太子若真敢白日入城,必已掌握宫中内应,甚至可能挟持皇阿玛!必须抢在他们见面之前,将其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