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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辽东最特别的春景

四月的辽东,终于挣脱了严冬的禁锢。

虽然春寒依旧料峭,但空气中已隐约浮动着泥土解冻后的湿润气息和一丝微弱的草木萌动之意。

积雪消融,原本被冻得坚硬如铁的道路化作了深不见底的泥淖,给大军调动和物资转运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然而,现在一路看来,在无数被征召民夫的奋力劳作下,一条条主干道正逐渐恢复平整,甚至比战前更加宽阔坚实。

这浩大的工程,还是源于朱由校的近期颁布的一项仁政。

前几日,督师孙承宗与辽东巡抚周应春联名上奏,忧心忡忡地禀明了辽东百姓,特别是开原、抚顺等地去岁惨遭建虏蹂躏区域的艰难处境。

虽然去年十月大军乘胜收复了失地,但破坏容易建设难。

房屋被焚,田地荒芜,数十万百姓嗷嗷待哺,他们错过了秋播,熬过了一个残酷的冬天,家中早已粒米无存。

若不能及时妥善安置,大战之际后方生乱,后果不堪设想。

而作为后世之人的朱由校知道,辽东地广人稀,每一个大明子民都是宝贵的根基,都是未来大明开拓疆土,驻守边疆的基石。

更何况,对他而言,粮食已不再是问题。

上次经过系统升级后,十座大型城镇每月都能为他带来高达五百万石的惊人收获,这几乎相当于大明全国赋税的十分之一!

养活一个残破的辽东,绰绰有余。

但他并未选择简单的开仓放粮,无偿施粥。

毕竟如果只是单纯的救济如同“授人以鱼”

,虽能解一时之急,却可能催生依赖和惰性,滋生懒汉流民,不利于灾后重建和地方长治久安。

而是提出一种在我们看来很常见的方式:“以工代赈”

,由内帑直接拨付三百万石粮食和一百万两白银,大规模雇佣当地辽民,参与修缮道路、疏通水利、加固城防、建造粮仓等工程。

让当地的居民以“劳动换资源”

,通过付出劳力获得口粮和工钱,既解决了的生存危机,又为辽东的恢复和发展创造了长期价值的基础设施。

这不仅是“授人以渔”

,更是“帮他们修好了鱼塘”



旨意一出,一场轰轰烈烈的辽东大建设悄然拉开序幕。

无数面黄肌瘦的辽民,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在各级官吏的组织下,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劳动中。

辽河支流旁,民夫们疏浚河道,加固堤坝,为春耕灌溉做准备;连接各城的主干道上,碎石被夯实,路面被拓宽,足以并行四辆辎重车;更远处,大片荒芜的土地被划出界线,无数人正在焚烧荒草、平整土地,为即将到来的大规模垦荒做准备。

人们凭工牌每日领取足额口粮,偶尔还有微薄的工钱,脸上不再是绝望的麻木,而是有了盼头的红润。

饭碗端在自己手里,靠力气挣来,吃得格外踏实。

一时之间,辽东大地竟似乎淡去了战争的阴霾,处处洋溢着重建家园的生机与活力。

午后的日头爬上山头,抚顺城附近的一处修路工地上热闹得像煮沸的粥锅。

“老李头,把这筐土扛到西头!

“督工的嗓门儿洪亮,“刘二嫂,把碎石子铺在路基上,莫要留坑洼!

“ 张大娘和小栓子蹲在路边,看着工匠们用夯杵砸实地基。

夯杵落下时,“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人脚底发麻。

小栓子数着夯杵的次数:“一、二、三......

阿娘,等路修好,我能跟着运粮车去关里吗?

“ “当然能。

“老妇人笑着摸他的头,“等你再大些,阿爹说能教你开犁耙。

“ “那我也要当修路的!

“小栓子蹦起来,“我要搬最大的石头,要比王师傅搬得还多!

“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哄笑。

原来是几个年轻的工匠抬着块大青石,故意晃了晃,吓得小栓子赶紧躲到老妇人身后。

等石头稳稳落在路基上,为首的工匠抹了把汗,冲小栓子挤眼睛:“小娃娃,等路修好,爷爷带你去看大海,大海可比咱们这儿的山涧可阔多啦!

“ “真的?

“小栓子的眼睛瞪得溜圆。

“自然是真的。

“工匠们哄笑着继续干活,夯杵声、说笑声、石子碰撞声混作一团,像首热闹的歌谣。

老妇人望着这一切,忽然想起二十年前。

那年她刚嫁过来,跟着男人在地里种高粱。

也是这样的春日,山梁上的杏花开得正好,男人挑着粪箕往地里送肥,她拎着水壶跟在后面。

“等秋收了,咱们给娃做个新布老虎。

“男人说。

可后来,高淮的兵来了,抢了粮,烧了房,男人被征去运粮,再也没回来。

“阿娘,你在想啥?

“小栓子拽她的衣角。

老妇人回过神,把手中的出头往他怀里塞:“皇爷说了,等路修好,田开拓出来了,就会给咱们分新田。

“ 小栓子扛着锄头,忽然认真起来:“阿娘,等我长大,我要给咱们修条最宽的路,能让大车小车都走。

还要种好多好多的稻子,让你、我,还有王师傅他们,都能吃上白米饭。

“ 老妇人摸了摸他的头,眼眶有些湿润。

她望着工地上忙碌的人群,望着远处正在翻土的拓荒队,忽然觉得今年的这个春天格外的不一样。

抚顺关南门外,临时设立的粮站前排着长队。

负责发放今日工粮的小吏掀开粮囤木盖,雪白的粳米在春日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几百个扛着锄头的辽民正排着队领粮,队伍最前头就是拉着小栓子的张大娘,她颤巍巍地捧着木牌,指尖冻得通红——这是她今春第三次来领“工粮“了。

“张大娘,这是你的,拿好了。

“发粮的吏员掀开粮囤的木盖,雪白的粳米泛着光。

老妇人眼眶一热,慌忙摇头:“使不得,小人能领糙米便够了......

“ “这是皇爷的旨意。

“吏员把米袋塞进她怀里,“皇爷说了,新垦的田地,到时候会分给大家耕种,头三年赋税全免!

只要肯下力气,好日子在后头呢!”

老妇人低头摸了摸米袋,粗布衫子被米香浸得暖融融的。

她家是开原的,去年被建奴烧了房子,抱着半岁的娃差点死在逃荒路上。

要不是这“以工代赈“,她早带着两个小的去乞食了。

如今每日上工,闲余时间还能编两双草鞋——草鞋卖给修路的工队,又能换些盐巴。

老妇人扛着米袋子,拉着小栓子慢慢的朝城内走去,不远处,工段的督工举着铜锣敲得山响:“西头的人注意!

把土筐码齐了,莫要塌了壕沟!

“ 话音未落,二十辆独轮车吱呀着推来新土,车轱辘压过冻硬的土路,扬起的尘土里飘着淡淡的米香。

这是辽东最特别的春景——不是桃红柳绿,而是千万双沾着泥的手,在废墟上种出新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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