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皇权锋芒下的暗流
乾清宫那场决定北伐的朝议尘埃落定,北伐与阅兵的大策既成,朱由校便将繁杂的筹备事宜,有条不紊地分派下去。
辅政秘书团负责居中协调、督办进度;天策、天威、天枢三营主帅及京营提督、禁卫军统领,则全力整训部队,务求在阅兵场上展现精锐之姿; 至于粮秣转运、军械调配、民夫征召、驿站疏通、场地布置等具体事务,则由兵部、户部、工部、礼部等衙门各司其职,协同办理。
涉及数十万大军调动、百万石粮秣转运、以及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阅兵,这对承平数十年、官僚体系早已臃肿迟滞的大明朝廷而言,无疑是一场巨大的考验。
若非朱由校以前段时间整饬吏治、提拔干员,又以系统村镇收获的的巨额钱粮为后盾,更有一批能力超卓、效率惊人的系统官员作为骨干穿插其中,此事绝难在短短一月内办成。
换作往常,便是给那些惯于推诿扯皮的衙门一年,也未必能理清头绪。
不过,朱由校作为后世灵魂,对“阅兵”
的感情远超这个时代。
他深知,真正的军威国威,不仅要震慑藩属、凝聚官心,更要深入民心!
所以在最终敲定的阅兵方案中,他力排众议,加入了前所未有的“与民同阅”
环节。
经过辅政秘书团与礼部、兵部、五军都督府连续三日的激烈磋商与反复推演,一份兼顾皇家威仪与“普天同庆”
的折中方案终于出炉,并得到了朱由校的御笔朱批。
此次“御驾亲阅暨北伐誓师大典”
,将沿袭万历旧制,于京师北郊大营举行,为期三日。
阅兵首日,王师入城,万民观瞻!
从帝国陆军三营、禁卫军武骧营、武毅营及京营三大营,精选十万精锐,组成受阅方阵。
大军于德胜门外集结,在皇帝陛下、藩属使节、勋贵重臣及各地士绅代表的注视下,以最严整的军容、最昂扬的士气,列队通过德胜门!
随后,大军将沿预定路线,穿行内城主要街道,最终由安定门出城,返回各自营区。
沿途街道两侧,将由顺天府负责划定安全观礼区域,特许京师百姓夹道观瞻!
此乃大明开国以来,王师首次在非凯旋状态下,以如此雄姿展露于黎民百姓面前!
次日、第三日于北校场演武,二十五万北伐大军集结,进行实战战术演练。
内容包括:步骑协同冲锋、火器阵列齐射、车营拒马防御等。
务求展现帝国军队之精锐、器械之利!
此方案一出,礼部、兵部、顺天府的官员们顿感压力如山。
既要确保皇帝与使节、大臣的绝对安全与威严,又要开放部分区域让百姓参与,其中分寸拿捏,安保布置,道路清障,秩序维持,每一项都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若非朱由校调拨亲军支持,并严令“不得扰民,违者重处”
,同时调派大量锦衣卫便衣及京营兵丁协助维持秩序,此事几乎不可能推行。
朝堂之上,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肃静。
这种肃静并非死寂,而是一种被无形威压笼罩的、带着敬畏与谨慎的沉默。
那日小朝会上,皇帝眼中凛然的杀意和“犁庭扫穴”
的决绝,更是让他们不寒而栗。
面对一位绝对武力的帝王,其意志如同悬顶之剑。
文官们言语间无不字斟句酌,唯恐触怒天威,没有了往日的气焰。
在明朝,你细细研究,会发现这些个官员就是这么识相,他们以“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自诩,强调“循祖制、行仁政”
,将自身包装为“儒家道统”
的代言人。
面对势弱的皇帝时候,他们以“祖制”
、“伦理”
为武器,通过制度流程、集体谏诤乃至“软性对抗”
来约束皇权。
历史上的正德皇帝欲南巡,结果被146名文官集体跪伏宫门劝谏,正德震怒廷杖 114人,但最终仍被迫取消南巡; 还有万历皇帝因“国本之争”
与文官集团对抗 30年,文官以“嫡长子继承制”
为由集体谏诤,甚至以“辞官”
“廷议”
施压,最终由万历妥协收场;实质上就是因为皇帝没有掌握打破平衡的力量,导致皇权被一步步地压缩。
而面对手握强军的皇帝,像明初朱元璋、朱棣或宣宗等,他们通过直接控制京营、亲军、锦衣卫、东西厂、边军精锐,形成“军事威慑—行政效率”
的闭环。
此时文官的核心策略是以“执行”
为优先,通过“辅助决策”
换取生存空间,避免直接对抗。
强势皇权下,文官集团内部更易分化为“依附派”
与“谨慎派”
,缺乏“集体谏诤”
的动力。
像是朱元璋时期,胡惟庸案、蓝玉案牵连数万官员,文官集团中虽有不满者,但无人敢串联对抗,反而纷纷以“揭发同僚”
自保;即便是“洪武四大案”
后,文官仍以“奉旨办事”
为第一准则,极少有“死谏”
案例。
此刻,面对朱由校展现的绝对力量与决心,文官们仿佛回到了弱势群体的角色,言语间无不字斟句酌,唯恐触怒天威,往日的气焰荡然无存。
虽然朱由校严令官员“注意保密,不可将朝议之事外泄”
。
然如此庞大动员,涉及衙门众多,消息终难尽掩。
“三十万大军”
、“五百万石粮”
、“京城大阅”
等只言片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涟漪,悄然在官场市井间扩散。
与此同时,在京师城南一处深宅大院内,烛火摇曳。
七八名身着锦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围坐密议,他们是一些江南士绅家族的代表,常驻京师打点关节,探听消息。
“消息可靠吗?
小皇帝真在南海子屯了五百万石粮?”
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盐商把玩着温润的玉扳指,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难以置信, “江南漕粮,年年损耗巨大,户部常哭穷,这五百万粮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来路蹊跷,绝非漕运所能及。”
“千真万确!”
一个身材微胖的苏松粮商接口,脸上总带着市侩的笑意,“我的人在通州码头亲眼所见,登莱水师战船日夜巡弋,运粮海船络绎不绝!”
“更蹊跷的是,沿途兵丁押运粮车,井然有序,竟不见丝毫克扣扰民,往年,便是官粮过境,雁过也需拔毛,可见押运之人非寻常卫所兵丁可比。”
“更棘手者,沈有容那老匹夫,近来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严查海船!
我等运往长崎、平户的三十七艘商船,竟被指为‘走私’扣下大半!
丝绸、瓷器、生丝……价值何止百万两!
水师何来如此多新锐战船?”
他语气中充满肉痛与怨毒,损失的真金白银让他心如刀绞。
“哼!”
另一个瘦削的布商冷哼一声,“皇帝小儿,好大手笔!
北伐?
哼!
耗费金山银海,不过穷兵黩武!
我等原欲借春荒‘调剂’市易,稍抬粮价,以应新政苛索……如今看来,此路不通了。”
他所谓的“调剂”
,实则是打算在青黄不接时囤积居奇,哄抬粮价,哪管百姓饿殍遍野。
如今看来,此事难了!
皇帝手握如此规模的粮食,足以平抑粮价,稳定民心!”
“沈翁、王翁,计将安出?”
其中一人忧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