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下的期望(1/2)
随着左光斗、韩爌下狱,刘一燝停职罚俸,消息如惊雷般在外朝炸开。
乾清宫那场“恭顺之心”
的诛心质问与雷霆处置,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个京畿官场!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飞入各衙署、府邸、茶楼酒肆。
起初是语焉不详的碎片,很快便拼凑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全貌:次辅韩爌、都宪左光斗下诏狱!
阁老刘一燝停职罚俸!
多名科道言官被锦衣卫带走彻查!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竟是新登基不过四日的少年天子,一句石破天惊的“尔等心中,可有恭顺之心?”
东林党人聚集的府邸、书院,气氛凝重如铅。
杨涟闻讯,手中珍贵的端砚“哐当”
一声砸在地上,墨汁四溅,染污了素白的地毯。
那日进宫谏言,他虽不支持,但此时听闻噩耗,仍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仿佛看到了整个东林大厦将倾的末日景象。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杨涟须发戟张,目眦欲裂,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韩公、左公,国之干城!
以忠直谏君,何罪之有?
陛下……陛下竟被奸佞蒙蔽,行此……行此暴虐之举!
诏狱酷刑,岂是士大夫所能受辱之地?
此乃士林之耻!
国朝之悲!”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陛下此问‘恭顺之心’,直指根本……这是要绝我辈言路啊!”
一位与左光斗交好的御史面色惨白,“今日是韩公、左公,明日又会是谁?
我等……我等危矣!”
“定是魏阉!
昨夜清洗内廷,今日便构陷外朝忠良!
此獠不除,国无宁日!”
有人咬牙切齿,将矛头直指魏忠贤,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 “必须联络朝野清议,发动科道,上疏力谏!
绝不能让阉竖祸乱朝纲!”
而在国子监内,热血沸腾的监生们更是群情激愤,连夜起草万言书,痛陈“天子因言罪人,堵塞忠谏”
,要求释放韩、左,严惩“蒙蔽圣听”
的奸佞,清议的浪潮似乎即将掀起。
与东林党人的悲愤欲绝不同,那些曾被东林党压制得喘不过气的浙党、楚党、齐党官员,反应则复杂微妙得多。
某处隐秘的雅间内,几位身着常服的官员推杯换盏。
“痛快!
当浮一大白!”
一位浙党背景的郎中举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畅快, “韩爌、左光斗!
尔等平日自诩清流领袖,视我等为浊流!
动辄以‘结党营私’、‘败坏纲纪’弹劾攻讦!
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如今如何?
被陛下以‘不恭不敬’、‘心怀叵测’拿下诏狱!
哈哈,真是天道好轮回!”
“正是此理!”
身旁一位清瘦些的楚党官员立刻附和,脸上也带着压抑已久的快意, “东林党仗着人多势众,党同伐异,把持言论,动辄驱逐异己!
如今这‘众正盈朝’的美梦,被陛下一巴掌扇醒了!
痛快!
咱们这位少年天子……嘿,别看他年纪小,这手腕,硬!”
他竖起大拇指,压低声音,“这一招‘恭顺之心’,杀人诛心!
直接把他们钉死在‘目无君上’的耻辱柱上!
妙!
实在是妙!”
然而,短暂的快意过后,席间一位年纪稍长、气质沉稳的官员放下筷子,叹了口气,眉宇间浮起一丝忧虑。
“痛快是痛快,可诸君想过没有?
陛下今日处置韩、左,手段之刚猛酷烈,非同小可啊。
堂堂内阁辅臣、都宪,说锁拿就锁拿,下诏狱如驱鸡犬……这份君威,令人……胆寒。”
他环视众人,声音低沉,“今日东林撞了刀口,那明日呢?
谁能保证我等的某次‘失仪’、某句‘失言’不会招来同样的雷霆?
这朝堂,怕是要变天了……诸君日后,还需加倍谨言慎行才是。”
一股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凉气,在觥筹交错的微醺中无声弥漫。
新帝的刀,砍向东林时固然令人拍手称快,但这刀锋,也隐隐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随着消息的扩散,更多的官员则处于震惊后的沉默与审视之中。
他们不属于激烈的党派,或在长期的党争中早已疲惫不堪,只求能做些实事,保住一方安宁。
户部衙门深处的一处值房内。
户部尚书李汝华,这位历经万历、泰昌两朝,早已被数十年怠政和财政窘迫折磨得心力交瘁的老臣,此刻正枯坐案前。
他面前的紫檀大案上,摊开着几本厚厚的账册。
墨迹已有些暗淡发黄,那是万历四十五年甚至更早的旧账。
其中一本摊开的页面上,赫然记录着“辽东镇天启元年额饷欠发银一百二十万两”
、“九边各镇累计欠饷逾三百万两”
等触目惊心的数字。
李汝华布满皱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账册粗糙的纸页。
乾清宫的消息早已传入他耳中,他初闻时亦是震惊莫名,但此刻,那震惊已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消散在值房凝滞的空气里。
“韩爌……左光斗……诏狱……”
他低声喃喃,浑浊的老眼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有对同僚命运的悲悯,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万历朝四十多年,他见过太多奏章石沉大海,太多关乎国计民生的急务因“缺官不补”
或党争倾轧而无限期拖延。
他曾满怀希望地迎接泰昌帝的“拨乱反正”
,结果却是罢矿税自断财源、党争加剧,最终留下一个比万历末年更烂的摊子。
“恭顺之心……”
李汝华咀嚼着这四个字,布满老年斑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抛开派系,单论今日乾清宫之事,韩、左等人率众“劝谏”
,言辞激烈,步步紧逼,确实有失人臣之礼,逾越了本分。
陛下以此反击,虽狠辣,却……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
至少,这少年天子展现出了万历帝和泰昌帝都极度缺乏的东西——主见和魄力!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账册上那令人绝望的数字。
辽东军饷、九边粮秣、官员俸禄……处处都是无底洞。
他想起泰昌帝罢矿税时东林党人“与民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