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章 陆严河就是你们无能的护身符(1/3)
失眠其实也没有什么。
对陆严河来说,失眠虽然没有到家常便饭那样的程度,却也是正儿八经的、时不时来上那么一回。
但这一次失眠的问题有点不一样的是—— 陆严河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失眠。
而且,原因是一种罕见的、无法排解的紧张。
陆严河很久没有这种不知道该怎么演的紧张了。
不是说他脑海中没有任何的演法,有,有很多,情绪外张的、内敛的,突显内心戏的,或者是,用面部细节控制来表达的。
演了这么久的戏,演了这么多个角色,现在陆严河已经给自己积累了大量的“武器库”
。
可是,那都是技术,是工具,是设备,不是表演。
陆严河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
他没法儿完完全全地投入到这场戏之中。
一旦投入,就是克制不住的忿怒。
他会代入自己,代入到“陈品河死了”
的情境之中,那一刻,甚至有点“终于得偿所愿”
的解脱。
但这样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这部电影里。
他的情绪应该是复杂的。
他是为了救自己的姐姐和外甥。
他是几经挣扎之后的“弑父”
。
在“弑”
这个动作的背后,动机与他本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大。
当然,他一样有困惑、有愤怒,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可以忍心要杀害阿宝。
但那些困惑、愤怒,源于他从前对父亲的尊敬、敬重。
陆严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尊敬、敬重… 陆严河真的失眠了。
一夜睁眼到天明。
汪彪来叫他,看到他眼底两个重重的黑眼圈,一愣。
陆严河摆摆手,说:“得赶紧问问化妆师,这个黑眼圈能不能盖住。”
化妆师看了,却说:“这下好了,不用化妆了。”
罗宇钟也说:“这种精神憔悴的状态,特别对,戏里面,你们都在等着父亲的死,一样受到内心的折磨,状态不可能很好,就是要这样一种感觉。”
于孟令说:“我昨天硬生生地熬到了凌晨四点,实在熬不住,睡着了。”
陆严河摇头,“我一点儿都不想熬,我现在好想睡觉,但是我睡不着,我一闭上眼,我就很崩溃,我不知道今天这场戏怎么演。”
罗宇钟:“没事,我们慢慢来,慢慢找感觉,今天拍不出来,就明天接着拍。”
于孟令也笑,说:“是的,我们一起慢慢来,不着急。”
陆严河:“我就怕今天演不出来,今天晚上又跟着失眠,又睡不着,那我真的…”
罗宇钟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今天演不出来,就吃点安眠药。”
罗宇钟说,“你要知道,你所有的压力,全部都来自于你对自己的高要求,越是难演的戏,越是如此,但是,像你们这样有能力、有想法的演员,只要进入实际表演的片场,你们就会慢慢地找到感觉,无非是早一点、晚一点而已,永远不要担心自己不行,好的表演永远是雾里看花,你们就是那朵花。”
罗宇钟的鼓励让陆严河内心深处被激励了。
陆严河:“那就拜托大家体谅了,我对今天要拍的这场戏,真的心里没底,到现在都不清楚该怎么演。”
于孟令:“没事,说不定等会儿演了,你会发现,还有一个我,比你更不知道怎么演,你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话,可是你说得比我快,太郁闷了。”
罗宇钟笑了起来。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说不会演,那我怎么办?”
罗宇钟开玩笑道,“行了,你们两个人。”
于孟令浅笑盈盈。
“温老师来了。”
她忽然说。
大家转头看去。
温生明穿着戏服(一身里衣)走了过来。
温生明说:“你们在聊什么呢?”
罗宇钟指着陆严河和于孟令,笑说:“这两个人,一见面就跟我说,今天的戏不知道怎么演,很为难,很头大。”
温生明:“这场戏是难演。”
他惊讶地看着两人。
“不过,对你们来说,难演到需要提前打招呼吗?”
陆严河点头。
“非常难演。”
他双手合十,“温老师,要是我NG太多次,请你见谅,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他昨天一晚上没有合眼,就一直在焦虑,不知道怎么演这场戏。”
罗宇钟笑着说。
温生明:“稀奇啊,也不是第一次跟你演戏了,《定风一号》那么难演的角色,也没有见你在开演之前这么顾虑,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严河摇头:“心魔。”
他这么说,别人也理解不了。
当然,每个演员的心魔究竟在哪里,也确实没有人理解得了。
真正开始演的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陆严河的心魔到底有多大。
连罗宇钟都明显看得出来,陆严河在表演的时候,没有真正地进入人物状态。
他是游离的。
他看似很投入,很认真,但完全是一种“技法”
式的投入。
不过,罗宇钟没有喊咔,其他人也没有停下来,一直陪着陆严河演完了这一整场戏。
罗宇钟过来,跟陆严河聊:“这场戏,有什么需要我跟你继续分析掰扯的吗?”
之前大家早已经对剧本讨论得滚瓜烂熟,彼此对人物、对台词都已经达成了一致。
所以,罗宇钟才会在这个时候,这么问一句。
按正常来说,他们每个演员的理解都已经到位,接下来就只是在现场进行呈现的事情,不再需要导演现场去跟演员讲戏。
在现场讲戏,那都是很初级的行为,是前期沟通不到位,才需要在现场去临时沟通。
往往,现场,是有一些“现挂”
的东西,一些现场“碰撞”
出来的东西,大家坐在一起讨论,这样好不好,合不合理。
陆严河摇头,说:“我知道我应该演成什么样子,但是我进入不进去。”
“什么地方有问题?”
罗宇钟问,“要不,我们聊聊?”
陆严河也没有隐瞒,直接说:“我现在的问题是,一方面,我很难把握住基于过去对父亲的敬重和爱而产生的愤怒的度,因为心里没底,其他的情绪也跟着失衡,没有一个分寸,另一方面,我没想到,我在父亲临死之前,真实情绪要给出到一个什么程度,所以,情绪给得蹑手蹑脚,没有分明的层次,反而混乱。”
罗宇钟:“我明白了。”
于孟令也点了点头。
温生明:“那就一点一点地试。”
罗宇钟也说:“是的,你以前是天赋,不用试,心中就很清楚,表演要给出一个什么样的层次,什么样的程度,但你现在不清楚,那我们就从一切都克制在心里、什么都不暴露开始,先这样演着看看,演完以后,我们再来看镜头里面呈现的效果,再做调整。”
陆严河点头。
于孟令轻轻摇头,跟罗宇钟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就能演得这么好了,他连自己为什么演得不好、演得不好的点在哪里,其实都很清楚,他只是差了一点情绪上的自我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