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4章 药圃论道,小心为妙(2/3)
就像沈哥刚才用的盘龙柄银针,西医会研究银离子的抗菌作用,会用CT扫描看进针角度对神经的影响,这是两个维度的认知方式,一个是‘象思维’,一个是‘实证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邓铁涛微微眯眼,思索方言话里透露的信息,然后问道: “那你觉得‘中西医结合’错在哪儿?”
“错在‘结合’二字本身。”
方言非常肯定的说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就像非要把太极拳和自由搏击放在一个擂台上比高低,前者讲‘以柔克刚’,后者讲‘力量速度’,规则不同,目标不同,强行结合只会两败俱伤。”
“现在有些所谓‘中西医结合’,要么不过是中药里加西药成分,或者用中医理论牵强解释西医病理,这不是结合,是割裂!”
沈怀民给两人添茶,方言接过茶杯却没喝,继续说道: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中医说‘脾虚’,可能是消化不良,也可能是肌无力,还可能是情绪低落;但西医的‘脾’只是个免疫器官,你让脾虚怎么和脾切除结合?”
他摇头叹息,“不是说中西医不能并存,而是不该强求‘结合’就像您院子里的霸王花和龙眼树,各有各的生长规律,强行嫁接只会枯死。”
邓铁涛深深的看了方言一眼,说道:“当年我跟傅师傅学武,他常说‘拳有拳路,棍有棍法’,这道理用在中西医上确实也合理!”
他忽然从抽屉里翻出张泛黄的报纸,头版标题是《中医科学化之我见》。
“你看余云岫当年提倡‘废医存药’,现在又有人喊‘中医现代化’,本质上都是用西医的尺子量中医的长短。”
“所以我从来不提‘结合’,只说‘互补’。”
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这份报纸,方言接过报纸,目光扫过年龄比自己还大的斑驳字迹。
然后说道: “中医治未病,西医救急危;中医调整体,西医攻局部。
就像您用四神汤茶点调理脾胃,我用海龙针急救心梗,手段不同,目标都是救人,这一结合就出问题了,关键是所谓结合是在不改变西医的前提下来改变中医,到底是什么心思,余云岫当年已经表达的清清楚楚了。”
“是啊。”
邓铁涛点了点头,忽然指着窗外的药圃: “你看那株艾草,端午采的能驱蚊辟邪,中秋采的只能入药,这是中医的‘时间医学’;西医呢,会提取艾草里的挥发油,分析出桉叶素、侧柏酮,这两种认知,就像日和月,各有各的光明。”
方言望着邓铁涛,想起他在2002年时期力排众议,用中医方案救治患者,这位才是深知中医的根基何在。
他要得不是“结合”
,而是“和而不同”
。
“所以邓老您从不参与中西医之争?”
方言突然笑着问道。
“争什么?”
邓铁涛摆摆手: “疗效就是最好的答案。
当年我用补中益气汤治重症肌无力,西医说没科学依据,结果临床有效率摆在那儿…”
他忽然一顿,然后压低声音: “不过小方啊,你刚才说的‘体系不同’虽是实话,但在公开场合还是要谨慎…”
“我明白。”
方言点头,目光落在墙上的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
,然后说道: “真正的中医人,该把心思花在怎么治病救人上,而不是争论谁高谁低。
就像您这茶点,老百姓爱吃、吃了有效,比什么理论都实在。”
虽然心里这么说,但是方言可不这么想。
该抱团还是得抱团,这话他也就说给邓铁涛听听罢了。
邓铁涛闻言,笑着说道:“对!
治病救人才是真本事,老百姓知道自己该怎么选。”
说罢,邓铁涛给方言倒了半杯茶:“余云岫就是不懂这个,一辈子都想着要灭中医。”
“其实吧…我认为他是收了钱。”
方言忽然开口。
“收了钱?”
邓铁涛手一抖,茶水滴在石桌上。
“当然只是猜测,”
方言压低声音,“您想,若不是有利益驱动,什么样的‘精神品质’能支撑他从1917年喊着‘灭中医’,直到1954年咽气都没停下?
早年主张‘废医存药’,后来见势不妙又搞什么‘中西合并’?”
“我看这哪里是学术之争,分明是…”
方言欲言又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露台围栏外的红砖墙: “当年支持他的上层人物,都是些什么人?
汪精卫、褚民谊…这些人后来什么下场,您比我清楚。”
邓铁涛沉默片刻,端起茶杯转动,缓缓说到: “这话在我这儿说说就算了,没有实据的事儿,传到外面要惹麻烦。”
他忽然望向远处的苗圃,语气放轻,“你还年轻,不知道当年‘废止中医案’闹得有多凶,多少老药工被砸了药罐,多少典籍被付之一炬…”
“我明白,”
方言点点头,“只是相较于他明火执仗地‘灭中医’,我怀疑他背后有利益链,倒显得不那么激进了。”
邓铁涛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他摇摇头说道: “你是不知道他们的厉害。”
“我也是在这岭南一隅,守着这点药材和学生,能做一点是一点。”
方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 “那萧承志他是您派去京城…”
邓铁涛摇头: “可不敢乱说,承志去京城,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爷爷是京城四大名医之首,人脉广、底子厚,比这里发展要好的多。”
说罢,他拍了拍方言的肩膀: “有些话,不说出来是最好的,说出来表明了立场,你就会发现有人会站到你对立面去了。”
方言刚要开口,邓铁涛却站起身,指了指外头东侧的木架: “不说这些了,带你看看我新收的巴戟天。
今年雨水足,根条比往年粗了一圈…”
他走在前面,方言若有所思的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院子里。
两只五红犬又跑了过来,看了一眼方言后,开始围着邓铁涛打转。
院子里金银花开得正盛,邓铁涛摘下一朵,放在鼻尖轻嗅: “你闻,这花香里带着苦味,像极了咱们这行。”
他转身时,镜片后的目光忽然清亮,“但只要这草木还在,百姓还信,中医就断不了。”
方言望着他手中的金银花,突然感觉这情况或许比自己想的要严重。
只不过自己身边保护罩太多,光芒又太盛,又没有明确公开反对中西结合,甚至他还参加了西医的俱乐部,那些人才没有出现过。
听听刚才邓老提醒的那些话,方言越是想,越是觉得话里有话。
或许回去问问自己的前辈,就能够搞清楚了。
就比如老方,他可是明确在班上表示过态度的,(见781章) 想到这里,方言点了点头,说道: “多谢指点!
我记下来了。”
“哈哈,指点算不上,只是觉得咱们俩还能聊到一块儿,所以才提醒你几句。”
随后两人在院子里聊起了这里的药材。
广东这里是不少道地药材的产区,因为气候温润适合很多植物生长,所以邓老这个院子里,还真是不少药材。
这会儿五月初,不少药材长势喜人。
东侧墙根处种着几株一人高的广藿香,叶片宽大油亮,叶脉间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显然是刚浇过水。
邓铁涛弯腰拨开叶片,露出根部缠绕的红绳,介绍到: “这是石牌产的种苗,用红土混着腐叶土种的,每隔三天就得浇一次淘米水,不然香气就淡了。”
南侧墙角的陶盆里,广佛手的枝条攀着竹架向上生长,枝头挂着拳头大的青黄色果实,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形如微缩的手掌。
邓铁涛轻轻捏了捏果实:“再有两个月就能摘了,今年雨水匀,果子比去年多了一倍。
晒干后泡药酒,理气化痰最管用。”
接着两人来到院子中央的圆形花坛里,紫苏和薄荷正在疯长。
紫苏的叶片呈深紫色,边缘卷曲如波浪,散发着浓郁的辛香;薄荷则郁郁葱葱,随手掐下一片叶子,手上立刻就会染上清凉的气息,方言感觉自己也能在院子里种点这玩意儿,主要是好活。
邓铁涛摘了片紫苏叶,夹在指间揉搓: “这俩货最省心,撒把种子就能活,夏天拌凉菜、煮鱼去腥,比什么调料都强。”
听着他这么说,方言发现他应该也是挺会做吃的。
接着两人来到西侧墙根的木箱旁,这里阳春砂的幼苗正顶着新叶往上钻,细嫩的茎秆上挂着几滴水珠。
邓铁涛蹲下身,用木棍拨了拨湿润的泥土: “这是阳江弟子刚寄来的种苗,得先用草木灰拌土,再盖上一层松针,砂仁喜阴,晒多了要焦叶。”
方言恍然,邓铁涛在广东影响力巨大,徒弟当然也是收了不少。
学校里教的,还有挂名的,拜师的,不计其数。
此外木箱旁边,几株巴戟天的藤蔓沿着墙面攀爬,深褐色的根条从土里冒出,粗如儿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