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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风霜行(7)(2/3)

“不可能,咱们营寨足够厚,让他们拆也不可能全拆光,何况咱们燃料充足……”

“真拆光了营寨,咱们全军就崩了,还考虑什么挨冻?”

“两军都有营垒、坚城,都能立阵,且战场狭窄,那只要不在一日内被对方将全军击溃,就决难出现那种死伤累累,全军覆没的战斗。”

“朕就是这个意思……他们有可能一日击溃我们吗?”

“……”

“不是你们想的那些,我是说后勤、布置上的纰漏。”

“想不到……还有一个就是没准备饭,到了下午会饥饿失控……但也不对,咱们有充足的干粮。”

“想不到?”

“想不到。”

“那他……那他为什么要来拼命?一战下来,凝丹以下的修行者怕是没个十天半月不能缓过来,凝丹的也要歇个三五日……他那般自大,觉得他们的大阵一定能压过我们的?”

“他肯定没那么自大,而且也一定没把握,因为便是朕都没有把握。”

“那就不是自大,是示威。”

“用这种手段示威?!”

“诚然如此,他们就是要告诉咱们,此时此刻,咱们拼尽全力也不能胜他,然而时间却在他们那边……等明年,他们当年强制筑基过的军士就会更多,我们……”

“好了,不用说了,他要战,便来战!朕与他战!”

帐中一时凛然,谁刚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又有人闯入,赫然是出去高台上观察敌势的白立本,此人神色紧张,甫一来到跟前便朝白横秋行礼相告:“陛下,军只出了三万人便不再出兵,但这三万人甲胄旗帜齐全,乘着朝阳而来,金光闪闪,外面军士都在喧哗。”

“又来这一套!”白横秋尚未言语,一旁白横元已经气急。“整日不断的小把戏!”

“这不是小把戏!能杀人的都不是小把戏!”白立本毫不犹豫对名义上算长辈的中军指挥作色,然后不待对方回应又来看白横秋。“陛下,咱们需要赶紧调整!对方兵马数量不多,起阵更快,若是我们继续准备大阵,怕是要吃大亏,可偏偏前营军士已经骚动喧哗……”

“该当如何?”白横秋肃然来问。

“遣一支精锐……不拘是一军还是一位宗师,去阻拦、威吓!”一侧刘扬基毫不迟疑给出答案。

帐中陡然一滞。

原因嘛,不问自明。

但军情严肃,委实没法耽搁,白横秋目下一扫,厉声来问:“听到没有,有没有人愿意领一军,去做阻拦、威吓,去送死!来替全军争取重新集合整备的时间?!只要出战,不论事成事败,不论战死、俘虏、生还,不拘活赠、恩荫、死追,必有家中一卫大将军的前途!”

帐中还是一时无人应声。

主要是畏惧,但不止是畏惧,还有没反应过来,以及担心自己不能胜任,或者觉得按照身份轮不到自己,甚至有人是在看了眼面无表情坐在位子上的吐万长论老将军后才意识到,这话不是说给这位宗师听的。

“末将愿往!”

就在这时,薛仁直接翻身拜倒,叩首请战。

白横秋大为欣慰,立即站起,周围将佐这一次依旧纷纷侧目,却少了几分审视之态……说难听点,这当然是被君主一根萝卜吊了起来,就要去送命,但反过来说,薛仁这厮被连番提拔,此番主动,也算是君臣相得了。

当然,军情紧急,来不及表演什么,白横秋扶起对方,直接来问:“照理说,你修为不足,得要五七位凝丹随从,才能确保他们起阵前逃回,但此时朕反而不能与你这么多战力,而且还要你回身后努力来高台上支援……本部两千骑,加上两位凝丹中郎将,行不行?”

薛仁再度叩首:“士为知己者死,末将既白袍至军中,便已将性命托之国家!何况陛下这般恩遇?!”

白横秋无言以对,只是拍了拍对方肩甲,然后便抬手示意。

薛仁不再多言,转身招呼薛亮、丁顺走了出去。

出得大帐,白横秋补给薛仁的本部两千骑就在中军,其人传达军令,倒也顺利。然而,待其部鱼贯而出,来到营前,望着前方三万军阵型严密有序,旗帜、衣甲整齐,在朝阳下宛若泛着金光的黑潮,饶是薛仁部俱为白横秋专门挑拣出来的精锐,此时也都不安。

待到两面来看,竟只有他们一军出营,更是惊惶起来。

见到部众明显犹疑,而军已经在视野之中,薛仁只是一勒马便回身呵斥:“我为一卫大将军,尚不惜命,你们如何迟疑?只随我旗帜往来便是!伏龙卫为督战,全军畏缩不前者,斩!”

言迄,亲自跃马当先出征,直趋军大阵。

骑兵临阵呼喝冲突,须臾便至……不过,待薛仁冲到阵前,也同样无奈。

无他,军阵型太严实了。

而薛仁在其中,率部左右冲突,却惊讶的发现,自己这一次根本无法穿透明显缩编的军各营兵马……一来,这些都是精锐,各营几乎只取半,而且其中颇多生力军;二来,因为阵型紧密、部队规模较小,其中高手支援迅速,而且骑兵也挑选了精锐在其中,哪里都能撕咬他……这使得他往往在攻击一营不得手之前便要狼狈逃窜,以免自己的部队被夹住。

坦诚说,这不对劲,因为按照常规来说,过于严密的阵型在临敌时不方便调度,也缩小了接战面,难以发挥每一个士卒的战斗力,但是这愈发说明了军是要进行另一种战斗模式。

但由不得薛仁多想,就在他准备撤出这些严密军阵,绕到身后衔尾骚扰时,变化陡然出现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起风了,因为周围军的旗帜的确开始猎猎作响,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就算是风,这风也不对劲,因为四面之风居然都朝着他来了!

然后是寒气,四面八方乃至于天上地下一起来的刺骨寒气。

再然后,便是一种排山倒海一般的真气涌动,仿佛有地震、有海啸、有山崩,就发生在自己身侧一般,而且是陡然发生。

可能是天气已经很冷,也可能是处在阵中央,竟然没有多少标志性的白雾出现。

但薛仁只是脑子一晃,便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觉得军坚硬如铁、不可动摇,可军到底也是被他阻拦迟滞了一二,觉得他是个麻烦,为了迅速解决掉他,竟然提前起了大阵,而且成功了。

很难说的清薛仁此时的心情。

那是一种释然居多,但夹杂着恐惧与豪迈的诡异心情。

释然是因为,不管如何,他都完成了白皇帝下达的任务,对方大阵提前这么一起,谁也不能说他没有尽力;恐惧,自然是他知道自己现在陷在人家的真气大阵中,待会也不知道迎来什么样的强力打击;而豪迈,则是他为自己在这种关乎天下大势走向的节点上,依旧一马当先,立在风口浪尖而自豪。

须知道,数月前他还只是一个落魄白衣,为了凑一套能在阵前被人记住的白袍而让妻子典当嫁妆,可这几个月的从军经历,足以让他被天下人记住了。

脑中豪情刚刚起来,从他的视角下,一只巨大的青色龙蟒便当头咬下。

只看这股真气大小,薛仁便晓得自己不可能抵挡,便干脆弃了长戟,就在已经嘶鸣崩溃的战马上弯弓一箭,射向了那巨蟒头颅,只是一射,如石投大海,然后随着对方如排山一般的真气落下,当场双眼一黑,再无知觉。

军既提前点起大阵,轻松一击生擒薛仁,原本阵中阻拦的两千骑便登时溃散,大军也不做追击和清扫,只是随着已经联通的真气大阵之涌动,继续奋勇向前。

关西军此时虽说乱作一团,但还是有些说法,原本搭建起来是为了表威风、对抗军版筑工程的高台此时起到了绝佳的作用,各营修行者和精锐们随着将领纷纷往彼处而去。

军大阵既成,半点不敢耽搁,提速之后,撞入营中,上一次攻势下根本不能占据的营盘迅速被扯碎,大量因为反复军令来不及走的关西军死伤惨重,只能狼狈逃窜。

但也就是如此了。

待到军那灰白色的大阵连续碾破了四五层营寨之后,随着王叔勇迫不及待的引动真气,凌空一箭射向刚刚进入射程的那座高台,好像是什么信号一般,高台上猛地光芒四起:

先是最常见的金色辉光真气,恰如之前薛常雄、司马正那般,彷佛凌空腾起一个太阳,然后裹上一层银色,再然后是赤色,登时便让百尺高台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光炬。

随即以高台为中心,在台顶和台下同时漫延起无数横平竖直的光线,点亮了两面巨大的棋盘,尤其是地上棋盘,所到之处,星星点点,一时难以分辨清楚数量的成丹、凝丹、奇经、正脉如星火一般被点燃,变幻出各种各样奇的颜色,复又与棋盘融为一体。

这还不算,可以清晰的察觉,地面上的成丹、凝丹在下方棋盘上亮起后,天上的棋盘竟然也都亮起对应颜色、大小的棋子。

已经接阵的军管不了这么多,又一只青色巨蟒从灰白色的阵中探出头来,足足数丈大小,彷佛真龙出海,直接朝一颗最近的绿色棋子吞去。

白横秋居高临下,只是当空一推,天上靠近巨蟒的数颗棋子便汇集一起,半空中便化为一只与龙首差不多大小的辉光猛虎,当空扑下。

非只如此,随着下方数道光芒汇集,尝试抵御那巨蟒,竟然也都随着光芒汇集发生变化,或为刀剑盾甲,或为虎豹豺狼,或成旋风云雾,而且每次汇集都会被其中强者引动,合为一体,以更强者的形态重新出现。

但是,军这里也不止是一只青色龙首,灰白色的大阵中,金箭、金爪、黑刀、黑潮也几乎是同时涌出,将对面涌过来的神异一一击破。

一时间,彷佛两个不同的小世界交汇、撞击在一起一般离奇。

而几乎是让双方都有些惊讶的是,上方猛虎落下,竟被那蟒首回头一卷,当空咬碎,然后再度扑下时,一条彷佛蛇尾一般的青绿色竟然已经将原本的目标捆缚住,任由青色巨蟒张开大口,将其衔回阵中。

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很显然,一名凝丹当场不知生死。

白横秋在高台上,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那条长生真气所化之龙——他又不是什么蠢货,如何不晓得,刚刚牛河只是偷袭捆缚自家将领的那个,而这青色巨蟒分明另有他人!

可要到这种修为,要么是个宗师,要么是如司马正、三娘、张长恭那些人一般的奇才到了成丹最尖上才行。

军真真卧虎藏龙!

“帮怎么起的这么快?!”河阳城城头上,头发发黄、眼珠发绿的骨仪扶着腰刀来问。“这分明是当年一征、二征的规制!两家加一起便是当年大魏全胜之势了!”

“我都能到大宗师,帮不起这么快反而奇怪。”司马正负手眯眼来言,然后看着依然在龙争虎斗的两大战团下了结论。“白横秋要退了。”

骨仪大吃一惊:“如何这般结论,我看俩家就算有些小亏小胜,也依然不伤筋骨,如何便要退?”

“因为关西军是来求胜的,见到不能取胜自然要退;反过来说,军到底是后发,都是年轻人,只要拖住关西人不吞掉咱们,自然就能接受。”司马正负手来看这位大魏忠臣。“就好像咱们只要守住就能接受一般。”

骨仪思索片刻,微微颔首,但还是蹙眉:“可若是这般说,关西军期待大胜却不胜而走,难道不会引起动摇?军不会追击,以求扩大战果?”

“只是动摇是不会伤筋动骨的,而军的追击嘛……”司马正冷笑了一声。“他在指望我呢。”

“不错,咱们应该阻止胜方追击才对……”骨仪恍然,复又犹疑。“可话虽如此,他们都没有伤筋动骨,我们却要为了撤退一方可能的损伤与另一家做阻击……元帅,莫忘了咱们大魏是三家最弱,这家底子折损不得!”

司马正点头:“说得好,所以,我是不会让大家轻易折损的。”

骨仪心中微动,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想要再说,可最终放弃——毕竟嘛,这东都都是这位撑着,若是这位没有那个能耐,东都又能坚持多久呢?

河内方寸之地,三家汇集,两家精华乱战,打的人心惊肉跳。

中午之前,军折损了一位凝丹——帮资历头领,早年的河北大豪郝义德战死,数名凝丹、成丹受伤,而奇经、正脉更是损失不计其数。

对应的,凝丹数量更多的关西军损失更明显,开战到现在最少五位凝丹在他们视角内生死不明,而他们的普通军士则堪称损失惨重。

这其实让所有人都收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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