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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安车行(10)(2/3)

“是。”李枢轻轻点头。

“到时候说吧!”司马正幽幽叹道。“谁也不知道战阵上的事情……不过,我既到了大宗师,又已经立塔,无论是白公还是张三郎,总有机会的。”

众人大惊,继而各自相觑。

半晌,还是薛万论小心来言:“元帅,你既以宗师身份立塔,足以应对,何必非……非要大宗师?”

原来,事情过于匪夷所思,众人竟是有不少人怀疑这位在撒谎。

“你们以为我是在虚言夸大?”司马正环顾四下,不由失笑。“没有哄骗你们,我如今已经是大宗师……只不过,这并非全然是好事罢了。”

众人这才相信,然后既喜且忧……很显然,他们又误会了,只以为对方是用了什么伤及根本的法子强行提升了境界。

但无所谓了。

战争即将开始,拿起武器,反抗命运,如是而已。

双月下落,日头升起,新的一天到来了,邺城这里依旧对战争的具体信息一无所知,但这不耽误整个城市陷入到一种奇怪的状态——所有人都在忙碌,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但真正的最后的动员一直没有展开。

就好像是不停接收热量的一壶水一样,还没有沸腾,可已经开始翻滚了。

而此时不停散发热量的地方正是吞风台。

且说,吞风台挨着漳水,在行宫的还西面,之前就是河北政权建设的军事宫殿群,到了东齐时代一共有三个,并称临漳三台,只是在大魏时期被专门废弃了而已,帮接手后开始修复,但目前只有一个最中间的高台算是修复完成,有了完整的建筑体系,加上帮之前刚刚黜落了吞风君,这才改名为吞风台。

吞风台原本遗址上就有高十余丈的夯土台基,在踏白骑的努力下进一步增高、扩展,如今是一个高十五丈,南北约一百五十步,东西百余步的庞大台地,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城。

台上面的核心建筑是一个可以容纳数百人的长方形大殿,两侧夹厢,再往外的两侧还各有一个可以展开几十人会议的圆形大堂,此外,沿着台地没有大堂的两侧还有两排连廊公房,分别隶属于文书部、军务部。

这些还只是台地上的建筑,台下的后勤设施更是密密麻麻。

到了九月十七这一天的中午,一件堪称离奇的事情出现了,吞风台的三个下坡出入口出现了堵塞!

“他们说的对,下一个台地要专门储存文档。”魏玄定满头大汗,远远见到正在埋头签署文书的张行便来诉苦。“否则哪里装得下这么纸张?首席知道吗,刚刚曹总管与我说,纸都不够了,需要临时去市面上采买!河北这么多地方造纸,咱们帮里自己都有许多纸坊,如今竟然缺纸,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张行头都不抬,不紧不慢道:“一旦开战,踏白骑出征,这种夯土大台怕是起不来吧?而若夺了东都,还需不需要在此地继续修剩下两台也难说……至于说纸,纸不够是好事,说明大行台对地方的控制更加细密,有什么好滑稽的?”

魏玄定没有继续这些无稽话题,走到跟前,将一摞纸交了过来:“张总管他们拟定了今年的进士排名,今年人多,所以只三选一……我与陈总管他们依次看过来,请你做最后的排序。”

张行接过来,翻看了一下,认真询问:“谁都改了谁的排名?”

“这次没什么大的变动,主要是两个人……李义署、刘仁辙,两人都挺出色,陈总管看中了李义署河北官宦子弟的身份,想点他做机要文书,徐总管看中了刘仁辙颍川的出身,想点他做自己的机要参军。”魏玄定认真道。

“那就各自归各自,互相不耽误吧?”

“确实,但要首席点个首位……”魏玄定催促道。

张行无语至极,想了一想,去看名单,发现第三名是个姓崔的,便来询问:“这个崔敦仪是哪家的,清河还是博陵?”

“博陵的。”魏玄定立即做答。“他父亲跟我当年一起在王公门下读书修行的……这一次他父亲还是没来,他倒是来了,文章四平八稳,为人也是如此,像极了他父亲年轻时。”

“那就这个吧。”张行直接在第三名上面画了个圈。“不能因为人家是世族子弟就歧视人家,咱们帮有容乃大。”

魏玄定心中无语,却也只好点头,然后等对方又看了一遍名单递回来后就匆匆离开。

张行也继续一头扎入之前的文书堆里。

没办法,这就是战争来临前的必然,真要是开打了,其实也没这么多文档了,可这不是没开打吗?所以张行必须审议王翼部的多种方案,跟上百个头领进行直接沟通,或者安抚或者鼓励对方,更不要说还有粮草、军衣、牲畜这些后勤问题。

到了第二日,整个邺城进一步升温,因为军队开始汇集了。

张行等人也进一步忙碌起来,他们全都下了军队去视察,包括新一批进士,倒也几乎全都被配发到了各军,并担任了一个简单粗暴的职务——各营文书副官。

这件事是有争论的,因为有人提出不能排除这些新科进士间谍的嫌疑,但张行最终还是决定下放这批进士……因为一个间谍,需要先以三选一的比例考上帮的进士,然后用帮可能的光明前程,最终却换来一个营的大致动向,还不知道能不能联络上……这也太亏了!

徐世英等人也同意,真要是有间谍,怕是也要看战争动向,战争大胜大负自不必说,便是相持消耗,这间谍怕也要潜伏到底,看能不能继续混到登堂入室的地步,可真要是混到登堂入室的身份,谁还当个间谍?

然而,话虽如此,一直到九月廿日,战争都还是没有传来确切的消息,偏偏哨骑回报不断,一连数日东都都在撤离河内吏民,检修河阳三城,这几乎明示且符合预期的出兵方向更加让人心烦意乱。

不过,也仅仅如此了,这日夜间,数不清的哨骑自河内、汲郡方向涌来,很快武安行台方向也有哨骑呼应,消息很确切,白横秋动了!

就在这一日傍晚,大英皇帝亲率大军出王屋山,过轵关,入河内,明日便可扑河阳城。

兵力数量目前不详,但号称二十万,早有准备的帮哨骑在几乎整个河内都遇到了大英的哨骑和之前不愿意撤离此时慌乱离家的河内流民。

得到消息后,帮最高层本来都准备去吞风台的,却在吞风台下被秦宝带领的人拦住,要求几位龙头立即转向张行住处观风院,至于其余人则各自回去休息,不得扩散军情。

众人自然醒悟,白横秋无论如何不能靠着半夜的时间打到邺城,前线部队也已经进入战备状态,这个时候弄得乱糟糟只会引发人心动乱,便纷纷依言而行。

说是龙头,便只有雄伯南、魏玄定、陈斌、徐世英、柴孝和五人而已,他们复又依次赶到观风院,上了那栋观风小楼,果然在上面的亭子里见到了一身便装的张行——此时,其余五人,居然人人戎装,除了雄伯南外更是人人佩剑。

佩剑的风气是张行那一次赐剑后形成的。

见到五人都团团坐下,张行先告知了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已经下令封锁外城、内城、宫城、临漳三台,所有人静待天明,不要闹出动静,引发城内动乱,只咱们六人先定大略。”

众人纷纷颔首,魏玄定更是赞同:“确实如此,邺城人口众多,商人尤其多,外围矮郭却遮蔽不足,一旦惊惶起来有人逃窜,怕是会闹出大笑话。”

张行点头,旋即再言:“我这里有几个战时安排,你们有话吗?赶紧说,不要迟疑。”

五人面面相觑,徐世英先扶着膝盖来问:“那按计划,明日从东城大校场阅兵出发?”

“对。”张行立即点头。

“先出三十个营?”徐世英继续来问。“邺城这里当日午前发十个营?”

“对。”

“够吗?”陈斌忽然插嘴。“白横秋号称二十万……”

“二十万兵力大英肯定是有的,但河内这片地方,又从轵关过来,河阳城不破,他最多能发十万,甚至六七万兵了不得了。”认真解释的竟然是柴孝和。“实际上,咱们这三十个营也不是没后续的,算上河南二十个营,以及南北四十个后备营支撑,兵力怎么都足够了……”

“没错,真打起来,前线要害能展开五六万人了不得了。”张行也补充道。“之前定的这个方略是深思熟虑的,那边号称二十万不会变动什么大局。”

陈斌这才点头,但还是有些不安。

“不怪陈总管,陈总管也是军中浸淫日久的,如何不晓得军事?”魏玄定肃然道。“只是邺城就在这里……不把兵马摆到邺城前面,总觉得不安。”

“那我直说了。”张行毫不迟疑应道。“首先这个军事布置不至于影响到邺城,而且从战略上来说,白横秋根本上还是要取东都,不大可能越过东都来夺邺城。而真到了那一步,我们也会尽量保邺城。只不过邺城到底只是一个城,这种大战打的是人,所以万一有什么不慎,那邺城反而不足为重,咱们可以用两三年把邺城建成这样,自然能再建一回!”

魏玄定抿着嘴,欲言又止。

“邺城肯定是要尽量保的。”雄伯南见状终于出声。“因为邺城到底是咱们的首都,不可能轻易弃下,首席也只是说的极端……魏公,真到了必要的时候,我自然会以吞风台立塔。”

“天王还是尽量在前线施展吧。”魏玄定有些气虚般连连摆手。“道理我都懂,是我分不清轻重了。”

众人俱皆沉默。

张行等了一等,抬头看看还算半圆的双月,再来看身前几人:“所以,其实几位也没有什么言语了?”

几人还是沉默,毕竟嘛,之前那么多准备和预案,真要是临时再起什么主意反而奇怪。

“其实我也从没想过要弃邺城,刚刚诚如天王所言,是话到了极处。”张行见状笑道。“不然我也不会临时请你们做下面几个安排了……诸位,我有几件事情要趁着打仗才好做,一直忍到了现在。”

几人重新打起精神。

“第一件事情是铸币。”张行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铜钱,随手掷到了一侧桌上。“长久以来,咱们一直是用大魏的钱,毕竟大魏留了这么多储备,也没道理不用……只不过,事到如今,咱们帮的地盘也稳固了,矿产也入手了,本该自家铸币,既是收利,也是让大明和帮深入人心的手段,但大魏的钱深入人心,若是平日里更换,说不得会出乱子。”

众人恍然,陈斌、魏玄定、柴孝和更是从张行说出第一个句话后忍不住拍了下大腿——这件事确实早该施行了,只是这半年被张行的修河和战事准备给耽误住了。

大家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张行见状点点头,重申了一遍自己的态度:“要慢慢来,借着军需军务展开新钱的使用,从后方到前方,从军需到民用,备好足够的旧钱和军需,不必操之过急。”

话虽如此,陈魏柴三人只是忙不迭点头。

“第二件事是设立御史台。”张行继续来言,却让在座的五人齐齐怔住。

张行幽幽一叹:“咱们帮里看起来顺风顺水,其实是靠着之前不停的战而胜之、扩而大之,以及大家相互扶持才立住,但往后不能这么一直指望着如此,得有规矩和手段……你们也晓得我这人素来的习惯,就喜欢趁势而为,省力气……所以想着现在打仗,就把严肃军纪和帮规的旗号打起来,帮务部、军务部、刑律部一起发力,把监督的条例和事情分开立起来,等战后就统一收归御史台。”

陈斌迟疑了片刻:“那靖安台如何?”

“将来天下太平,靖安台是负责镇压内乱,监视帮外修行者、世族、帮派这些不稳定之处,此时也负责军情间谍;而御史台是监督帮内国中掌权者不法不德……本质上是说,刑律部是根本,但有些地方它们没法管、管不到,便设置这两处。”张行认真道。“当然,真有帮内人联结团伙,想要造反,肯定是三家一起上,还要看规模让龙头会审。”

“那就干吧!”停了半晌,雄伯南瓮声瓮气说了一句。“说实话,首席跟我们这些人活着的时候,怎么都行,但总要想着咱们没了,帮还要往下走的事情……不止是首席,之前窦龙头回来就说过这类事,好多兄弟都提过,有些人不说话心里也想着呢……按照首席的说法,便是不指望千秋万代,这事也总得去做。”

“那就做吧!”陈斌忽然起身跺了下脚。“首席愿意做,我们又如何?但首席须答应我们,三年后约定时日到了,你一定要正经坐国主之位!”

“这是自然。”张行起身应道。“决不食言。”

雄伯南等人也都起身,最后魏玄定也在众人注视下缓缓随之起身,却嗤笑道:“首席与陈总管这般说,我倒要提个条件。”

“你说。”众人难免惊疑,倒是张行晓得对方脾气,反而失笑。

“邺城扩大后乌烟瘴气,之前禁绝的妓女一事渐渐又有泛滥,而且多是打着舞女、女乐,乃至于厨娘、女冠的旗号,我要借着军法整肃邺城!”魏玄定昂然道。

众人如释重负,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倒是张行一如既往:“你可以连邯郸、黎阳一起整肃!”

“好!”魏玄定点头。“那我无话可说了,开战吧!”

张行点头,复又摆手,示意几人离去,几人也真就离去休息。

翌日天亮,因为巡骑和信息被控制的缘故,邺城上下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反应,但很快,随着上午时分,军士开始净街,帮大行台自上而下数不清的中高层蜂拥而出往东门去,布告也贴满了各处布告栏,便是再无知的人也知道了,大英侵略河内,大明将主动宣战,以求一统天下。

没错,布告里没有说什么要去援护东都,而是直截了当的告知所有人,天下纷争,大明既要自己争天下,还要阻止大英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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