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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万里行(11)(2/3)

张行几乎能想象的到,随着曹夕的工作展开,帮上层渐渐知晓吞风君相关事宜并忧虑胜败后,一定会对这一战产生阻碍效应。

事情就是这么吊诡……张首席这些年也渐渐摸索出了一些规律,那就是哪怕一件事情大家的态度和思路都对路,也会在具体想法上有大量的细节错位,还会随着事情的推进产生明显的变形。

而这个时候,他如果想有效推动预定好的事情,往往要采取与大众相反的态度。

这不是故意唱反调,显得自己如何力排众议,而是要采用拔河战术,确保已经制定好的方略和计划不出轨。

要黜吞风君,就黜吞风君,不能畏首畏尾,不能半途而废!

要迅速整合北地,就迅速整合北地,不能计较零星的利益分割,不能言而无信,不能过于宽纵,也不能过于严苛!

要以李定为利刃,以北地为基地,完成对大英的战略侧击,就要坚决的执行下去,千方百计完成这一战略计划!

当然,要处理掉刘文周,就一定处理掉刘文周!

于是乎,张行没有在邺城停留,他在发布了几个命令后于当日傍晚就再度出发,继续往北去了,晚间干脆宿在了漳水对岸的一个小镇子里,全程愣是没有回到观风院看一眼,也没留下吃一顿饭。

这个行为,当然传达出了某种坚决的态度。

十一月初,天气愈发寒冷,张行缓慢而又坚定的抵达幽州,并继续逗留了下去,在外界看来,就好像是在正常的巡视新得之地一般……实际上,他也的确是在巡视。

慰问孤寡,勘察地理,询问风俗,与新上任的官员和降人做交流,中间甚至跟冯无佚一起在南宫湖设了一场宴席,请信都降人一起看了场小雪落南宫的雅致景色,顺便参与了大宗师级别的义诊活动和千金碑奠基仪式。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行全程都在帮他立千金碑,孙思远倒是全程从容配合。

当然,期间也有麻烦,比如刘文周早早不耐,还专门通过白有思发来一次问询,得到了张行亲笔回信保证后方才罢休。

北地也爆发了数场小规模战斗,还出现了一次挺麻烦的政治余波——安车卫有人造反失败后,逃入了黑水卫的范围,刘黑榥部尝试追击却被黑水卫的人阻拦在了黑水畔,大司命殷天奇发出了一封措辞严厉质询给李定的同时,还以龙头的身份要求刘黑榥缴械,然后往神仙洞前说明情况。

刘黑榥是什么混账狡猾玩意,哪里能听他的?又哪里会惹出真正的大祸?便干脆在黑水畔赖了下来。

双方现在是一团糟。

只能说,张行不在,大司命带着龙头的身份和大宗师的修为外加荡魔卫的整体实力,李定、雄伯南、白有思根本压不住。

也正是因为如此,十一月中旬,张行越过了掷刀岭,进入北地。

而几乎是在张行抵达柳城的同时,一个情报传递到了东都。

“张三这要逆天而为?”司马正看着情报,心中微动,却又给出了一句奇怪的评价。“还是顺天而为?”

司马进达在侧,不免诧异:“什么意思?”

“他要集中帮的精华,去黜吞风君。”司马正将手中纸张递了出去,却没有直接给自己叔叔,而是给了身侧苏巍。

苏巍颤颤巍巍的接过来,看了两眼,没有说话,便将纸张递给了牛宏,牛宏动作利索些,上下看了两遍,眉头皱起,便也递给了司马进达。

司马进达此时看完,终于晓得原委,却先提出了一个意外的问题:“这般大规模调度,便是帮掩饰的严谨,也该早有流言和猜测出来,按照情报上说的,之前踏白骑跟着李定一起在北地冬营时就有了流言,那为何一直到现在才有情报传过来?”

“这有什么可疑惑的?”司马正苦笑道。“自然是因为张三之前在河北,他不敢有动作。”

“张行的威望到了这个地步吗?”司马进达想了一想,也有些无力。“好不容易才有了内线,却这般畏首畏尾?过几年会不会直接缩了?”

“难说。”牛宏稍微插了句嘴,和只是躺平做装饰的苏巍不同,他儿子算是东都骨干将领,所以还是愿意做点事情,说点话的。“而且,相较于咱们的那点子内线,更应该计较的是人家在咱们这里的内线……东都以外就不要说了,那几位甚至都跟帮正式称臣过,东都内,便是丞相亲自坐镇,可东西两家到底是从东都出来的,千丝万缕的关系也斩不断。”

“确实。”司马正依旧苦笑。“所以咱们先不要想这件事,只说最关键的……帮精华八九成都去了北地,咱们该如何应对?”

“从道理上来讲,自然是趁虚而入,起兵直趋邺城。”苏巍忽然开口,也算难得开口。“但若如此,一则是要毁约,二则是要计较攻占邺城后的处境……”

“不错。”司马进达点头认可。“以现在的局面,潜送兵马过河阳城,以二郎亲自带队,突袭邺城把握还是有的,但攻占之后又如何呢?从帮那里说,他们不比作战,成了败了都是极快的,必然会掉头再来……而便是他们死伤惨重,咱们能守住邺城,也要顾虑身后东都空虚,为他人做嫁衣的。”

“其实道理就在这里。”牛宏叹气道。“咱们力弱,而其余两家强横,唯一的法子是在东都这里消磨,等其余两家都弱了,再做扩展,若是中途其中一家忽然弱了,咱们反而应该联络他们,一起抗衡强的那家……匆匆发兵,打破了平衡,只怕不妥。”

“确实不能轻易动手。”司马正笑道。“但我还是在想,帮此举,到底是顺天还是逆天?成则如何,败又如何?”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司马正一开始就没问多余的话。

而现在,面对着这个问题,大魏南衙公房内却陷入到了一丝沉寂。

片刻后,还是苏巍给出答案:“成则顺天,败则逆天。”

又是一片沉寂,但没人能否定苏相公的这个答案。

“那我们又该如何?”片刻后,司马进达问出了之前自己侄子问过的问题。

“之前谢鸣鹤不是来问我们续约的事情吗?”苏巍继续给出答案。“现在不就有结果了吗?成则弃约备战,败则续约合盟。”

“正该如此。”司马正点头,却又失笑。“可若如此说来,岂不是帮逆天咱们则助他,帮顺天咱们则敌他?这不就显得我们逆天而为吗?”

“以一城而图天下,以一身而抗四野,本就是逆天而为。”苏巍继续做答。“睿国公今日才醒悟吗?”

这一次,公房内没有人再反驳苏相公,也没有人回应他。

进入腊月,大雪纷飞,徐世英也带着最后一批帮精华进入北地,到此时,白横秋也得到了情报,却也意识到,自己已经鞭长莫及。

真的是鞭长莫及,大英皇帝扶着额头想了许久,发现此时此刻唯一理论上可行的方案竟然是他说服冲和,再加上快到大宗师的韦胜机,三人一起从苦海直奔大兴山天池。

然而,且不说如何能说服冲和,只是自己和韦胜机去北地的风险就得不偿失。

若是去了那里,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张行一定会拼了命说服孙思远和那位大司命,再加上帮本身的精华好手,将吞风君扔下,只求将自己和韦胜机留下来。

到时候都不用真留下,只伤了二人,断了韦胜机马上要登大宗师的契机,帮都敢趁势发兵去取晋地,天下大势就翻转了。

所以,白横秋也只能扶额,希望吞风君不要堕了祂几千载的威风,或者希望司马正能够耐不住性子,将东都拱手相让。

没有人是蠢货,在张行刻意拖延之后,北地众人也都意识到了这位首席的想法……无外乎就是夜袭挑在黎明,冬日是上天池的最好时间不错,但挑在年末以避免可能的天象影响当然也无妨。

可是,你张首席这般想,也不耽误其他人有自己的想法。

腊月初十,刘文周抵达白练城,将张行堵在了这里,他的道理也很简单,这种事情未必就能一战而胜,如果对方跑了怎么办?所以,何妨早一些动手,万一不成,也能进行第二次尝试,反正对方不会轻易放弃天池。

此外,现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上下都知道帮要对付吞风君的事情,而吞风君是有灵智的,祂也一定知道了大家的动静,晓得帮要冬末再去,到时候会不会有准备?

张行倒是从善如流,然后给出了一个非常具有帮特色的答复——召开会议,讨论此事。

刘文周无语至极,却也无可奈何。

于是乎,腊月十五,张行又一次抵达黑水卫。

坦诚说,这一回张首席不是焦点,因为所有本地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新来的那位大宗师的身上。没办法,哪怕是前一年估计都没人能够想到,有朝一日,真火教的教主……哪怕是前教主……居然会来到神仙洞前!而且是以盟友姿态抵达的!

还没到黑水卫下方的那座商业城镇时,所有人就都看出来了,荡魔卫真的很重视这场会面,因为从距离城镇三十里的地方,便有荡魔卫精锐沿途引导路线,而且越往前走人越多。

考虑到眼下北地不怎么平静的局势,这简直有些离谱。

到了城内,哪怕是有荡魔卫的人隔绝了道路,也不耽误城内扶老携幼,登高爬低,纷纷来看真火教教主。

骑在一匹北地矮脚马上的孙思远都有些尴尬了,只能目不斜视,倒是张行恬不知耻,明知道所有人都是来看千金教主的,却毫不忌讳的在黄骠马上四处招手,仿佛人家是来迎接他一般。

这种情况,在穿过城市后稍微缓解了一下,因为从下马往那座石头城进发的山路上,普通民众就少了许多,而且也多是荡魔卫核心成员,他们的很多人也是第一次看张行,晓得这是日后的顶头上司,自然也会多些关注。

当然,来到那座满是石碑的石头城内,这种表面上的纷扰就少了很多,因为到了这里,很多人都眼熟了起来——大司命殷天奇和几位司命正带着包括张行舅舅黄平在内的荡魔卫核心在这里等候,雄伯南、白有思也早早领着帮的人在此,而且人数竟然不亚于荡魔卫的人,刘文周当然也在这里。

这些全都是要害人物,今天都要上桌讨论或者旁听事情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大司命上前,张行做了介绍,两位大宗师历史性的握了手,寒暄了几句,便要一起入内。

而就在即将抵达神仙洞前的那个黑帝观时,张行心中微动,忽然止步回头:“大司命!”

殷天奇一惊,赶紧来问:“张首席有什么交代?”

“自然是有的。”张行昂然道。“千金教主此来,根本上是为了助我们一臂之力,咱们是承了人情的。”

“这是自然。”殷天奇赶紧应声。“确系感激不尽。”

“只是口头感激,未免显得我们小气。”张行摇头道。“我看到这里到处都是石刻,倒是有个想法,能不能就在这里,为孙教主立一座千金柱呢?也算是做个纪念。”

众人一惊,随即,帮这边的人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即刻鼓噪起来,而荡魔卫那边的人自然是本能抵触,然后紧张商议起来。

出乎意料,大司命以下,几位司命几乎是迅速达成一致,然后殷天奇上前半步,点头认可:“张首席好主意,本地百姓也乏治病的医方,正该如此。”

孙思远心中叹了口气,他自然晓得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也不能说吃亏,便也只能含笑点头。

大宗师立碑,自然不比寻常人,何况还是两位大宗师相互协助……殷天奇伸手一挥,一条石柱便顺着成型的弱水真气从旁边石山中滚了出来,落在孙思远身前时早已经打磨的光滑,而且上下有了形状。

随即,孙思远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真气凝结,似火似水,分不清楚,落在身前虚浮着的石柱上,却是如墨临纸,将他早已经烂熟的千金方内容一一写了下来。

每写三字,石柱便被拖动几寸,每写一列,石柱也随着稍作翻滚。

不过是片刻,便已经完成,接着殷天奇大手一挥,背上黑氅一抖,那石柱便落在前方空地上,稳稳立住。

众人欢呼一场,却居然没有什么异象,也是奇怪,便也只好随着张行招呼,继续往里走。

再往里走,便是神仙洞前的黑帝小观了。

而石柱既立,孙思远也无话可说,来到此处后,却是干脆抢先众人几步,就在观前对着小观以及小观身后神仙洞从容一拜。

众人这才晓得,张首席刚刚为何要让大司命为人家立碑了,也是再要称贺。

然而,不待众人再度欢呼,忽然间,石山内外飞出无数乌鸦,乌鸦凌空而起,就在石城上方结阵,盘旋数圈方才离开。而乌鸦一走,细细的小雪就飘落了下来。

没有风。

预兆来了,大家反而不好多说什么了。

没办法,黑帝爷的招呼,素来没有人家赤帝娘娘来的大方……什么真火一窜到天上,光华直冲云霄,那多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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