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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归来行(2)(2/3)

“不是争着嫁,是不愁娶……”已经明显适应了交谈的村民赶紧回复。“有残废的,就有死的,死的就有寡妇,寡妇就喜欢带着地跟儿女去嫁残废的,一下子老婆孩子都有,还成了地主。”

张行恍然,却又苦笑,只能摆手:“我知道了,辛苦老丈们了,先回去吧,我这里来客人了。”

那些村民这些如梦方醒,赶紧起身慌慌张张入村去了。

张行叹了口气,然后看向到来队伍中一人:“公慎,你怎么看?”

那人,也就是帮头领张公慎了,闻言认真思索片刻,给出答复:“应该算是好事吧?到底给了功臣一个交代。只怕不能长久。”

“关键是死人……三征以来平白死的人太多了。”张行摇头道。“可靠死人来兼并土地做地主,哪里能长久?得想着人口正常繁衍的局面……到时候人口增多,地还是那些地,狭乡宽乡一起,却不知道要如何处置了?而且那个时候也不用打仗了,更不知道如何引导咱们这些拿命换来的功臣地主?”

张公慎点点头:“首席想的长远。”

旁边侯君束面色不变看着这一幕,却忍不住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这位不知道算是关陇还是北地又或者幽燕豪杰的想法很简单,这张三郎说的想的,还有这个坐立说话的样子,怎么那么,那么不着调呢?

当今乱世,英雄辈出,豪杰并起,正是大肆兼并,攻伐杀戮,图谋设计,以求功业的时候,怎么能像个老农一样坐在村头大树下,靠着磨盘唉声叹气跟人说什么乡里的婚姻?

这种人,简直就是个笑话。

但是,偏偏侯君束心知肚明,眼前这个张三郎断然不是个笑话。

想一想就知道,此人自此地济水畔起兵,四载有余而已,硬生生带着一群豪强盗匪之流,标准的乌合之众,灭张须果,破薛常雄,拒白横秋,并李定,降冯无佚,逐李枢,吞司马化达,两度俘虏皇太后,废一任皇帝。

到了眼下,他的帮只是地盘便东并大海,西挟红山,北跨大河,南连淮水,稳稳当当好几十个河北、东境、江淮的心腹大郡,隐隐有了当日东齐的七分局面。

更不要说,大魏的宰相对他纳头便拜,草莽宗师俯首称臣,如今人家麾下宗师数人,成丹凝丹数不胜数,堪称英雄汇聚,豪杰如云……不说别的,之前在河北接待自己的八臂天王张金树,这护送自己来的河南巡骑营头领张亮,昔日燕云十八骑中几乎算是前三的张公慎,哪个不是英雄豪杰?哪个心中没有丘壑?哪个是不能攻杀谋略的主?

却都只是帮寻常头领。

那么,眼前这位张首席,怎么可能是笑话?

而若人家不是笑话,那本能以为人家是笑话的自己莫非反而是个笑话?

可自己怎么能是个笑话呢?

自己是个大大的豪杰!

侯君束脑子一片混沌,那边张行已经继续来问张公慎了:“公慎,你不去往河北,如何来的此地?可有什么计较?”

张公慎倒是坦然,直接往侯君束身上一指:“幽州来使者,直接在城内寻了我,想让我做个介绍,正好遇到首席召唤他,我便跟来了。”

张行摇头不止:“你倒是大度。”

张公慎面不改色:“人家以礼而来,总要听听说法的……就好像首席刚刚说的那般意思,三征以来平白死太多人了,能少死人还是少死人。”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张行复又颔首不及。“算了,你就听一听吧,这人我已经知道底细,侯君……束?是吧?”

说着,张行终于转头看向了幽州军来使,而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稍作打量,看清楚对方的衣着容貌。

侯君束今年二十多岁,面白皮净,却显得瘦削,衣着明显上档次,一身锦衣专门做了收口,方便舞刀弄枪,腰间也的确配着一把刀鞘装饰华丽但刀柄古朴的长刀,再戴着崭新的武士小冠,踢着裹了透气六合靴。

很显然,他在打扮上下了功夫。

不过,他最明显的特征却是那双眼睛,眼缝细长,却始终努力睁大,而且不停的四下转动来看,与保持固定的身躯、毫不动摇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让张行莫名想到了一个根本不怎么相像的人——刘黑榥。

不过刘黑榥这厮喜怒形于色啊,而且审美也没到戴武士冠的地步,最多头上勒个带子。

“在下便是侯君束。”那人终于俯首下拜。“奉我主之命,来求见张首席,以期达成盟约,夹攻薛常雄,若能成功,则平分河间。”

张行不置可否,只是缓缓来问:“怎么平分?”

“我们幽州只要河间郡,其余郡县全都交予帮。”侯君束脱口而对。

周围人不少立即笑出了声。

且说,河北的州郡就是这么古怪,跟济水一带州郡大小相当、人口类似不同,河北那边州郡的差距却因为地理和人文历史因素而显得巨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小的,如张公慎跟侯君束所领的安乐郡,其实就是个联结河北跟北地的交通要道,两个县都是硬凑的,大的,如幽州、河间这种基本上算是总管州的州郡,幅员辽阔,一个抵得上寻常州郡三五个。

实际上,大魏治下,这两个地方本就有设有大营,各有总管,只不过幽州是常设,而河间是临时设置罢了。

那么回到眼下,薛常雄现在的地盘有多大呢?

答案很简单,一个河间郡,一个信都郡,半个博陵郡而已。而其中一个河间郡便抵得上三个信都,或者三个博陵了。

那罗术这种分法,尤其是帮实力明显更胜一筹的情况下,不免显得可笑。

“这是罗总管的意思,还是你侯将军的意思?”张行想了一想,问了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当然是我们总管的意思。”侯君束即刻做答,而且也觉得对方有些莫名其妙。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幽州北面都督、安乐郡太守、奋武将军、柳城公吗?”张行状若不解。“这般身份,明显是幽州重臣,如今又做了使者,显然是罗总管心腹,总应该有些临机决断之权吧?”

侯君束不由有些尴尬,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非所问:“既为使者,总要不辱使命。”

“那你的使命是什么?”张行继续正色来问。“难道不是为了达成两家盟约,合攻河间吗?现在我问你有没有临机决断之权,明显是对这个盟约条件不满意……”

侯君束闻言赶紧拱手笑对:“张首席若自有方略,尽管来说,我回去必将转达。”

张行含笑摇头不止。

侯君束愈发紧张不安。

这个时候,封常忽然上前一步,拱手来言:“候将军,我家首席的意思是说,你到底是做使者还是来做信使的?若只是个传话的信使,为何一定要求见我家首席?而且,若只是个信使,为何要你一位幽州重臣来做?这委实不合情理。”

侯君束终于支撑不住,一时面红耳赤。

“算了。”张行摆手以对。“从幽州……不对,从北地柳城那边过来到这济水,堪称千里迢迢,也算辛苦,不妨稍住几日再回去,只请罗总管再遣一位能做决断的心腹过来就好。”

侯君束似乎还想说话,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巡骑营头领张亮赶紧上前立在了此人与张行中间,并抬手示意,请他离开。周围随行巡骑也都拥了上来,直接按刀围住。

侯君束无可奈何,而且他委实有些发懵,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好好的出使活动几句话就弄成这个样子?

不是你张首席刚刚说的吗?能少死人还是要少死人的。

稀里糊涂被赶走后,其人还能听到那张首席对沿途招待自己的张亮进行训斥……这就更让人难堪了。

“你怎么能随着他让他自行去拜会张头领?”张行面色确实不渝。

张亮一愣,醒悟过来,也是一时讪讪。

孰料,张行随即努嘴示意:“追上去,埋怨一下此人,顺便告诉张金树,让他想法子把张头领的家人接过来。”

张亮恍然,立即转身离去。

这个时候,张行方才来看张公慎:“公慎,没必要委曲求全的。”

“首席想多了。”张公慎连连摇头,却又正色来问。“首席难道是为了我的脸面才拒盟的吗?恕我直言,国家大事,若是因为我私人缘故而有些偏差,那反而让我惭愧。”

“何至于此?”张行连连摆手。“河北之事,一年内咱们都不会动刀兵,翻脸也好,结盟也罢,于此时而言只是敷衍哄骗北面两家的手段,公慎不必有负担。”

张公慎这才放下心来。

另一边,张亮追上侯君束,却是立即让周边巡骑回避,然后只与对方两人并马,这才低声埋怨:“侯将军,我看你是名家之后,又豪气过人,这才与你方便,结果你怎么是个被排挤出来的?复又连累到我身上?”

侯君束莫名其妙:“如何说什么排挤?”

“你若不是被排挤,怎么能出来做这活?”张亮冷笑一声。

“如果说出来做公事就是被排挤,你们那位谢总管未免日日被排挤了。”侯君束即刻反讽。“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外面?”

“何必自欺欺人,那是一回事吗?”张亮嗤之以鼻。“你也知道人家是总管?而且谢总管在外面,哪家不是奉若上宾?又何曾说话没人撑腰?你自是北地厮混,也该晓得,当日谢总管请来上万北地援军,救了我们全帮命数的事,这是何等功勋,还排挤?再加上还有位实际上是宰相的陈总管做后台,便是想排挤,谁排挤的动?”

侯君束这次并不驳斥,只是默默打马。

“你晓得刚刚我们首席呵斥我什么吗?”见此形状,张亮想了一想,却换了个方向。

“怎么讲?”果然,侯君束微微一振。

“他责我一不该轻易将你带到他跟前,二不该许你去自行拜会张公慎张头领。”张亮连连摇头。

“你也是个被排挤的。”侯君束冷笑。

“不是这个意思。”张亮再三摇头。“我觉得我们首席责备的对,你这次出使这般尴尬,随便换个脚力过来送封信就可以,而罗术之所以用你,不过是将你当做一个羞辱张头领的展示……哪里是真把你当个心腹使用?”

侯君束想到来时罗术叮嘱与刚刚那张首席与张公慎的对话反应,晓得这是实话,到底是不再吭声了。

而张亮眼见如此简单便动摇对方,更是精神一振,下定决心要在此人身上打开一个局面,捞个功劳。

大概是侯君束无功而返的几日后,充当使者的曹铭在东夷都城寿华府见到了传说中的王元德。

前者干脆是在临出发才知道,王元德是东夷王室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算是羽翼较为丰满的一位王室大将,而且素来与郦氏不睦……而晓得这个,便也晓得白三娘遣他来寻王元德是什么意思了。

东夷素来看重身份,得知是大魏齐王殿下来访,虽然晓得是亡国的亲王,而且的对大东胜国动过手的亲王,可王元德依旧没有任何架子,反而与对方并案落座,招待的也还算阔气,美酒佳肴,歌舞时鲜,比某些人的刻薄小气强太多了。

而酒过三巡,歌舞皆罢,王元德方才开口询问,委实修养过人:“齐王何至于此啊?”

“山穷水尽,求王将军收留。”曹铭拱手相对,也不知道是他临时想的,还是白有思叮嘱的说法。

王元德一时干笑:“据我所知,大魏还没有山穷水尽,东都和西都都还奉曹魏为正统,若齐王折返中原,说不得还有一个皇位……”

“有位子也不敢坐了。”曹铭喟然道。“坐了就是死路一条……大魏气数已尽,我能活命已然是至尊庇佑了……王将军,我不是来求什么良田美宅的,更不敢奢求什么权位,我虽因为当日强行唤起分山君坏了身体,但还有半个宗师的架子,哪里不能活?只求你给一句话,许我留下。”

王元德反而不解:“若是这般,齐王殿下尽管留下便是,何须我一句话?莫非是要我引见我们大东胜国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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