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狐骗(6/8)
杨苏感激他的仗义,平日里也将饭菜省下一些,往朋友碗里拨。
每到这个时候,板凳就会晃着膀子说“别介”。
“别介别介!
你还有个小的要养呢!
从你牙缝里抠食吃,我还是不是人啊?”
一句话堵得杨苏停了动作,只能红着鼻子连声说“谢谢”。
见板凳对杨苏好,白璧闲得无聊的时候,也会帮着板凳做活儿。
每到这个时候,板凳就做起了甩手大爷,一边感叹自个儿也得找个能干活的娃娃捡来养。
一听他说这句,白璧就不乐意了,立马停手不干,任凭板凳“小祖宗”地喊,就是不搭理他。
杨苏在一边看着只是笑,笑容投映在清可见底的河水上,衬着阳光与涟漪,一漾一漾的。
九
春去春又来,转眼已是过了一年。
杨苏的个头拔高了不少,可白璧还是那样矮墩墩的娃娃。
白璧踮着脚仰着脖子看杨苏,看着看着生起闷气起来。
见他撅嘴,杨苏自然是明白小家伙是在气什么。
但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问出“小鬼你怎么不长个头啊?”这种话来惹他白眼,于是,杨苏委婉地旁敲侧击:“白璧?”
平时话挺多的小鬼,这次却不吭声。
“白璧。”杨苏体贴地蹲下来,不让小家伙仰着脖子看人,“我听说书师傅说过狐妖,但大多数都是化成人形的样子,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小小的狐妖要慢慢成长的。
你们那儿都是这样的?”
白璧摇摇头:“我不一样。
大家都是小狐狸,要靠修行够了好几百年,才可以变成人的样子。”
杨苏“啊?”了一声:“那你怎么……”
白璧踢了踢脚底的泥地:“榆树爷爷说,因为我娘是人才会这样。
我只有好好修行,才能变成真正的狐妖。”
修行?
杨苏敛起了眉头:这一年来,小鬼跟着他跑跑闹闹,洗碗念书倒是有了,可就从没见过他修什么行。
着实为小鬼操心,杨苏伸手揉他的脑袋:“那你还不赶紧修行?
小懒蛋包儿。”
“白璧才不是懒蛋包儿!”小家伙立马气鼓鼓地辩解,说着又垂下脑袋,“可是,修行要回山里……”
说到这里,杨苏听得明白。
微怔了片刻,他还是轻轻抚上小鬼的脑袋:“傻狐狸,修行正事要紧,什么时候想回来,大哥都在这里等着你。”
白璧还是垂着脑袋不吭声,直到杨苏添了一句:“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做个小矮子?”
这句话无疑是一击必杀、正中靶心。
白璧气愤愤地跺了跺脚,转身奔了出去。
可奔着奔着,眼看要消失在路的尽头,又突然一个转弯奔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小鬼抬起头,狠狠地瞪着他,伸出了手指。
明白他的意思,杨苏伸出小指,勾上白璧的:“白璧,勾手盖印,大哥不会黄牛。
等你回来。”
小鬼重重地将手拉了三下。
然后,仿佛是怕多一刻便会反悔似的,又狂奔着跑了出去。
只留下杨苏望着小鬼离去的背影,苦笑。
十
山中的日子枯燥,等到白璧好容易有了些建树,终于抽了个子、长成了高壮的青年,也再不用为耳朵和尾巴所苦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地冲下了山。
当他踏上熟悉的河边土道之时,却并没有看见那个蹲在河边洗碗的身影。
正当他打算回饭铺那里再去找人之时,却听得那边学堂里,传来孩童的琅琅读书声:“信尽于义,言可复也……”
继而便是一个清朗男声:“恭近于礼,远耻辱也。”
这声音,有些熟悉,又似是陌生。
白璧心中一动,疾走数步,向那边学堂木屋走去。
透过窗,只见一个清瘦的男子手执书卷,一句一句地念着。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五官,却怎么看也不似当年的模样。
明明可以说是陌生的面孔,可是五官神色,却又一如当年那个人……
白璧不曾料到:他这一修行,就是十年。
山中洞府修行的日子,与世隔绝。
在白璧的心里,没有“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理解。
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回了趟山上、住了一段时间的洞府、再下了山——就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
然而对于杨苏来说,却已是十个寒暑。
白璧挺直了脊背,怔怔地望着窗内的那个人。
从没理解过“时间”两个字的他,在那人的面上,看出了流逝的时光。
有个孩子听得不专心,乱瞄之时瞧见了白璧,立刻大声地“夫子、夫子”地喊:“外面有个人!”
杨苏循声望去——对上的,是一双深邃的眼。
不偏,不移,不躲,不闪,正凝望着自己。
再也没有当年圆滚滚的脸蛋,没有那苹果般的笑靥,没有毛绒绒的耳朵,没有暖和和的尾巴。
明明太多的不同,杨苏却是笑了。
放下书,他向学生们叮咛了一句“你们先自己念着”。
然后,他便推开门,冲他走了过去:“你回来了。”
春日的暖阳映在那算不上“熟悉”的脸上,可那唇边的弧度、那笑容却又似是一如既往,从未改变过。
白璧怔了半晌,呆了半晌,望了半晌,良久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回来了。”
十一
白璧觉着自个儿整个人都有点发懵,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不一样的杨苏,只能随着他走到镇里,来到那个早已换了东家的饭铺。
杨苏要了一只鸡、两个素菜、一壶茶。
边为白璧斟满,一边向他笑说阵子里的变化。
老板娘用过了时候的食材做菜,吃坏了客人的肚子,被人告到官府;饭铺易了主;夫子让他跟着念书,见他好学上进,又思及自个儿年纪大了,便让他试着教书;板凳去南边的城里做了点生意,如今似是赚了不少银子,前年娶了媳妇去年生了儿子……
白璧越听越觉得懵:太多的变化让他应接不暇。
在他的脑中,小镇还是那个小镇,还该是那个他跟着杨苏和板凳去河边洗碗的小镇。
脑袋里乱成一团,白璧只觉得,这个大哥,不像是曾经的大哥……
“我回去了!”
忍无可忍的白璧拍桌而起,带着椅子“哐当”一声响。
杨苏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再也没说什么话,只是往白璧碗里夹菜。
过了好半晌,才说了一句:“吃完再走罢。”
白璧摇头,见那熟悉又陌生的笑容,心头更乱,直接大步走出饭铺,再未回头。
杨苏坐在那里,仍是笑。
望着桌上油光蹭亮的烧鸡,他不由地好笑:曾经惦记着小鬼跟他一年,却只是吃些冷馒头。
当时总想着,等有朝一日,他定要让小家伙吃一顿烧鸡……
未想到,是多此一举了……
十二
白璧只是想回山里静一静,等他想明白了,想通了,便下山再来找杨苏。
山中一日,世上已是许久。
白璧这次想得倒不是很耗时,不过当他想明白,也已过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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