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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黑斯廷斯,你没有心(1/2)

迪斯雷利涨红了脸,他半张着嘴,憋了老半天才开口道:“你是在耍我吗?

亚瑟,你说那笔钱是怎么到我手上的?

当然是赛克斯夫人塞给我的了!”

“你以为我在问赛克斯夫人是怎么给你的?”

亚瑟一只手靠着灯柱,眼睛看着他:“不,我在问的是,如果这件事真的闹上法庭,你要怎么跟法官、陪审员,还有舰队街的记者们交代,你手上为什么会有一个正在打私通罪官司的丈夫所追讨的钱款。”

“我…我可以说她是交给我这个朋友代为保管的…”

“那她为什么不把钱交给她的律师?

她为什么偏偏把钱交给了你?

有没有收据?

有没有见证人?

有没有第三方经手?”

亚瑟顿了一下,补上一句:“还是说,她刚把钱塞进了你的内衣口袋,然后你就大义凛然地收下了?”

迪斯雷利闻言,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亚瑟,你这话说的可太刻薄了。”

“刻薄?”

亚瑟摘下帽子扇了扇风:“如果你去民事法庭旁观一场私通罪官司,就会知道我这些话离刻薄还差得远。”

“不帮我出主意也就罢了,你还一个劲儿的说些风凉话。”

迪斯雷利气的连连咳嗽,他把手里的雪茄扔在地上,拿靴底踩灭了:“既然你都抱定主意,要让我去当全伦敦的下午茶谈资了,那还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可没说不帮你。”

亚瑟伸手把他给拉了回来:“但要我帮你出主意,前提是你得先肯听真话。”

“我听着呢。”

迪斯雷利没好气道:“但你这真话比格莱斯顿的道德演讲也没强到哪里去。”

亚瑟听到这话,也不回嘴,而是慢慢悠悠的从内兜摸出签字笔和支票夹,轻描淡写的在上面画了三个0,又在最前头添上了一个2。

迪斯雷利原本还一副怒气冲冲、牙根发痒的模样,嘴角刚要撂下点愤世嫉俗的刻薄话,可当那张支票在昏黄灯火下折出一抹墨蓝的光晕,发出“撕拉”

的一声轻响时,刚才那副义愤填膺的姿态立刻被温顺和诚恳取代了。

“我亲爱的亚瑟,我亲爱的老朋友。”

迪斯雷利一改先前的怨气,嘴甜得就像刚泡过樱桃酒似的:“你知道的,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莫过于朋友之间,彼此倾囊相助的那种高贵情谊了。

你这种临危不乱、雪中送炭的举动,简直就像是从西塞罗那本演讲集里走出来的。”

亚瑟闻言茫然地向四周看了一眼。

迪斯雷利见状,禁不住皱眉道:“你在找谁呢?”

“我在找海因里希·海涅先生,他是不是来伦敦了?”

亚瑟挠了挠后脑勺:“刚刚那种华丽的修辞手法,我先前只从他的嘴里听到过。”

“海涅?”

迪斯雷利挑了挑眉毛,忍不住又要发飙:“你是说那个总是抱怨稿费不够生活、写诗就像是在给巴黎银行签支票的那个犹太佬?

亚瑟,你未免也太侮辱我了!”

“喔?

我还以为你很欣赏他来着。”

亚瑟耸了耸肩膀:“毕竟你们有共同点,都擅长把羞耻论调当成文艺作品公开发表。”

迪斯雷利假装作势要捂住胸口:“得了吧,亚瑟。

说起羞耻,恐怕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比听见自己的名字与海因里希·海涅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句话里,更让人感到羞耻的了。”

亚瑟夹着支票在迪斯雷利面前晃了晃:“但他跟你一样,也有个毛病,见了支票就走不动道。”

“胡说!

我起码会挑时机。”

迪斯雷利丝滑的将那张支票从亚瑟的手上抽出,随即翻了个白眼道:“况且,我收的是政治献金,他是收黑钱替人舔屁股。

一个是政治投资,一个是市侩买卖,那能一样吗?”

亚瑟没接话,只是用指节轻敲煤气灯柱。

哒、哒、哒… 他看起来就像是在数着迪斯雷利心虚的心跳声。

迪斯雷利望着亚瑟那指节落下时毫无表情的侧脸,忍不住咽了口吐沫,试图强行挽回一点自己的人设:“行了,你赢了,赛克斯夫人那两千镑,我拿的不光彩,但我确实是为了选战,又不是花在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了。

我原本想着,只要这事别闹大,我就找机会把钱慢慢还给她,至少在弗朗西斯·赛克斯爵士发现前,还个一半…那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迪斯雷利说到这里,还泛着油光的脸蛋忽然凝住了,他低头盯着支票上的数字看了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亚瑟…你有没有听说…她…现在,怎么样了?”

亚瑟没急着回答,只是挑了挑眉,仿佛在等他把话说全。

“我是说…亨丽埃塔,亨丽埃塔·赛克斯夫人。”

迪斯雷利顿了顿,终于把她的名字吐出来,语气里第一次没了戏谑,也没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如果那篇东西真被赛克斯爵士在《纪事晨报》上刊出来,那她就彻底完蛋了。”

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像是在不安地自言自语:“没人会再请她去布鲁克街跳舞,贝尔格雷维亚、伯克利街、梅菲尔的那些淑女茶会也都会躲着她。

就算她躲去了温泉镇,只怕再回来的时候,也只会被当成一个被丈夫在报纸上告发过的女人…更别说,她自己还背着债呢…”

亚瑟盯着他看了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你当初和她约会的时候,你当初收她钱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想到?”

迪斯雷利急头白脸的替自己辩解道:“你这是在怪我?

你怎么不去怪那个该死的…”

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了那个名字:“丹尼尔·麦克利斯!

如果不是那个爱尔兰画匠横插一脚,整个局面压根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知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他居然带她去他们画室里,把她当模特,还画了两幅裸体速写!”

亚瑟面无表情的重新扣上帽子,倒不是他对这个消息不吃惊,而是他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

“再说了!”

迪斯雷利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些,语气也缓和下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弗朗西斯·赛克斯爵士,他才没报纸上说的那么保守。

我们之间的事情,他其实是知道的。

起初他确实感觉不舒服,但是我把博尔顿夫人介绍给他以后,他还请我喝过一次雪莉酒,问我会不会考虑加入他在牛津郡创办的基督教教育慈善会呢。”

亚瑟挑了挑眉毛:“所以你是觉得你们之间的风流账能靠一杯雪莉酒赎清吗?

你总归把把柄交到了他的手上。”

迪斯雷利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亚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确实错了,我承认。

但你得承认…我起码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好吧…”

亚瑟听完这幕肥皂剧,忍不住又摸出雪茄盒,可还不等他抽出雪茄,迪斯雷利就已经先他一步,把火柴打着了送到了他的面前。

看在这位未来首相及时悔改的份上,亚瑟叼着雪茄对着火焰深吸了一口:“本杰明,这两千镑,我不是白给你的。

你得首先答应我三件事。”

迪斯雷利拿着支票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又要把我当马车夫差遣了。”

“当马车夫总比登上报纸版面好。”

亚瑟弹了弹烟灰:“尤其是在今年选战结果还没出来之前,毕竟你一旦落选议员,那你身上就再没有免受债权人起诉的政治特权了。

等到那个时候,我觉得要想解决问题,可就不仅仅是两千镑了。”

迪斯雷利一想到债主们把他家门槛踏平的场景,就禁不住想要打哆嗦。

虽然他加入政坛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实现政治理想,但在现实层面上,议员身份也确实是他这样负债累累的债务人的避风港。

虽然他这些年已经还掉了不少债务了,但与此同时也借了不少新的,哪怕撇去他从《英国佬》的朋友们那里借来的几千镑,他在外面依然还欠着近两万镑的外债。

迪斯雷利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吧,我的赎罪券要添上哪三桩苦差事?”

亚瑟开口道:“第一,去让你的竞选助理翻翻几年前的竞选活动名单。

如果赛克斯夫人真的在某个账目上记录了,你从她那里拿了2000镑,那你就该做点什么,把它变成一笔政治上的对等支出。

比如说,你曾在1835年的选战期间,以她的名义,在陶尔哈姆莱茨租用了几处会场,举办过面向中产阶级选民的赞助晚宴、慈善讲演或是印发过几千份竞选传单。”

“如果我找不到那些账目…”

迪斯雷利话还没说完,便自顾自的垂头叹气道:“罢了罢了,怎么会找不到呢,找个会计事务所一下午就‘弄’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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