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塔列朗?小皮特?(1/2)
亚瑟的疑问在书房内回荡了一阵,威灵顿公爵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随即轻轻笑了一声。
“怎么,你觉得这很意外?”
老公爵缓缓踱步,目光在亚瑟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了壁炉的炭火:“难道你以为,在你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之后,帕麦斯顿会善罢甘休?
他年轻的时候,睚眦必报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不管是辩论还是演讲,都是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为人记仇得很。”
皮尔爵士轻声补充道:“尤其是你直接掀了他的棋盘。”
亚瑟盯着皮尔爵士看了一眼,然而对方的脸上除了真诚的笑容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单是凭借纯真的笑容可不足以让亚瑟相信他们俩的话,皮尔爵士是个从20岁起就混迹政坛的老油条,威灵顿公爵虽然更多以军事将领的身份闻名,但实际上,老公爵在印度战场扬名之前,曾经长期担任过爱尔兰总督秘书和爱尔兰议会的议员。
换而言之,这两位都是千年的狐狸,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亚瑟可不相信他们俩会在这种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务上挺身而出,替他回护。
但威灵顿公爵的话倒也不完全是假话,帕麦斯顿脾气不好,亚瑟是早有耳闻的。
而且,他早就明白自己在高加索的行动势必会引发外交风波。
可他原本的盘算是,即便帕麦斯顿对此不满,也无非是训斥几句,最多让他转任次要职务,抑或是把他踢出外交系统。
外交大臣虽然是内阁三大宝座之一,但是帕麦斯顿手中的权力也就仅限于此了。
只要下定决心不在外交系统里面混,那他就算睚眦必报又能如何呢?
可是,听威灵顿公爵话里话外的意思,帕麦斯顿这次不只是简单的不满,而是动了真怒,甚至还把高加索的烂事摆到了枢密院的御前会议上,这可就有点… “公爵阁下…”
亚瑟缓缓开口,试探道:“既然你们为我回护,这是否意味着…枢密院对我的事已经有了定论?”
“定论?”
威灵顿公爵摇了摇头,轻轻摩挲着手杖的银质狮头杖首:“定论还没有,但情况对你不乐观。”
皮尔爵士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想必也知道伦敦最近政局不稳,格雷的内阁随时可能倒台,辉格党人之间的矛盾也日益加深。
所以,眼下这个时间,大部分人没有精力分心于高加索的事情。”
亚瑟听到这里,忍不住松了口气。
但还不等他彻底放心,皮尔爵士便峰回路转的又提了一句。
“亚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帕麦斯顿目前虽然还在外交大臣的位置上,但他未必能够稳坐到最后。
等到格雷一辞职,内阁一改组,鬼知道他后面会去管哪个部,或许他连兰开斯特公爵领大臣都未必能混的上。
但是我们得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格雷前天已经向国王陛下当面递交了辞呈,而接替他的将会是墨尔本子爵。
你或许在奥尔马克俱乐部玩乐的时候,早就听说过帕麦斯顿和墨尔本子爵的妹妹考珀夫人的那些风流韵事了,而且他们俩原本就私交甚笃,因此我觉得我也没必要继续为了这些事情嚼舌根。
我只想告诉你,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墨尔本子爵接任首相后,帕麦斯顿将会留任外交部,所以你最好别在这方面抱有太多的幻想。”
亚瑟听到这话,顿时有一种被人逼到悬崖边的感受。
他甚至都还没准备打退堂鼓呢,皮尔爵士就已经跳出来告诉他此路不通了。
这事情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背后猫腻甚多。
皮尔爵士看到亚瑟不说话,笑着招呼他不要着急先喝杯酒,他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亚瑟,请你理解,我们没办法阻止他对你施压,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能提供一条更稳妥的退路。”
“退路?”
亚瑟看见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挑了挑眉毛,放低姿态道:“您的意思是…”
威灵顿公爵端起酒杯,微微晃动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你如今的处境十分微妙。
辉格党人都在担心你不怀好意,而托利党…准确的说,是我和皮尔,还有国王陛下,我们对你尚未彻底失望。”
亚瑟原以为他们是想要劝他加入托利党,但是他怎么也没料到这里面居然还有国王的事情。
“我…国王陛下?”
亚瑟缓缓重复了一遍,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探寻的意味。
威灵顿公爵轻轻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而皮尔爵士则是微微向前倾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亚瑟。
“亚瑟,你应该知道,国王陛下自登基以来,便一直对肯特公爵夫人心存芥蒂。”
皮尔爵士轻声说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只是普通的宫廷纷争,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政治难题。
而这个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变得越来越棘手。”
亚瑟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国王威廉四世与肯特公爵夫人不和的事情。
威廉四世是个脾气暴躁、口无遮拦的国王,而肯特公爵夫人则是个固执且极富野心的女人。
他们之间的矛盾根深蒂固,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但是,他还是没搞明白王室的家庭纷争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搞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亚瑟只能一边打马虎眼一边尽可能的探听消息:“是因为《摄政法案》的问题?”
“确切地说,是关于王储的教育和未来的政治倾向。”
威灵顿公爵淡淡地说道:“国王陛下当然明白,自己没有合法的子嗣,而且在他那个年纪,应该也很难有了。
因此,维多利亚公主未来继承王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问题就在于,在她正式继位之前,由谁来塑造她的思想,影响她的治国理念。”
亚瑟沉默不语,他已经猜到了威灵顿公爵的意思。
肯特公爵夫人是个坚定的辉格党支持者,而她的私人秘书康罗伊更是个精于操弄的人。
自维多利亚公主幼年起,他们便用各种手段隔绝她与外界的接触,试图将她塑造成一个完全受辉格党影响的女王。
“国王陛下担心的不仅仅是她的未来倾向,更重要的是…”
皮尔爵士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国王陛下在维多利亚公主成年之前驾崩,那么,按照《摄政法案》,肯特公爵夫人将会成为摄政王,代替她掌控整个王国的事务。”
“国王陛下绝对不能接受这种情况。”
威灵顿公爵语气坚决地说道:“而不列颠和托利党同样不能接受这样一党独大的情况。”
亚瑟隐隐约约已经猜到背后的答案了,但他依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所以…我需要为国王陛下和不列颠人民做些什么?”
皮尔爵士轻轻敲了敲桌面:“国王陛下需要一个能够进入肯辛顿宫的人,一个能够在肯特公爵夫人和康罗伊的掌控下,依然保持清醒头脑,并且能够适时向我们提供情报,同时确保公主不会受到过度辉格党影响的人。”
亚瑟听到这里,只觉得这活儿未必有皮尔爵士嘴上说的那么轻松。
肯辛顿宫被肯特公爵夫人和她的私人秘书康罗伊打造的好似一只铁桶,如果真的能轻轻松松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影响王储,那威灵顿公爵和皮尔爵士今天也不至于拿出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了。
这件事干成了,那自然是大功一件,不止国王威廉四世高兴,还能在未来的维多利亚女王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但是,要是把这件事办砸了… 那后果也一定是毁灭性的!
不过,风险越大收获自然也就越多,亚瑟没有第一时间回绝这个提议,而是率先提出了自己的忧虑,开始与威灵顿公爵与皮尔爵士讨价还价。
“我自然不敢辜负国王陛下的期待。
只不过,您刚刚也说了,辉格党人现在都怀疑我不怀好意。
而据我所知,肯特公爵夫人是个非常热情的辉格党支持者。
您…还有公爵阁下真的确定我是个好人选吗?”
威灵顿公爵摇了摇头:“你在学术界的声誉,足以让你以文化名流的身份接近公主。
你在哥廷根大学的经历,你与一众大学者的交情,你在自然哲学方面的涉猎,这些都是你的优势。”
亚瑟提出疑问道:“可是,阁下,如果肯特公爵夫人和康罗伊最终还是拒绝了我呢?
毕竟我在伦敦的名声可称不上有多好。”
皮尔爵士补充道:“你过去的‘铁腕’形象在高加索事件后已经有了变化。
现在的你,在不少人眼中,甚至更像一个自由派人士,而不是单纯的辉格党人。
这对肯特公爵夫人而言,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条件。”
亚瑟对此心知肚明,但是依然装傻充愣道:“正如您所说的那样,即便我的名声现在比以前强了不少。
可是,我这样的家伙去主动应征肯辛顿宫的家庭教师,这看起来依然太反常了。”
“所以你必须隐藏你的目的。”
皮尔爵士眯起眼睛:“亚瑟,脑袋放灵活一点,就像你在苏格兰场做的那样。
你曾与布鲁厄姆勋爵共事过,而布鲁厄姆恰恰是辉格党的重要人物。
如果由他来推荐你,一定没有人会怀疑你的立场,再加上你那份漂亮的履历,肯特公爵夫人多半只会觉得受宠若惊,那么一切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亚瑟听到这里,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故意停顿了一会儿。
“你在犹豫?”
老公爵缓缓说道,语气不紧不慢,却透着一丝隐隐的压力。
“亚瑟。”
皮尔爵士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酒瓶,为亚瑟倒了一杯酒:“你是个聪明人,我知道你已经在盘算其中的得失了。
那么,不妨让我来帮你理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