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两位前辈起身。

出茶楼，柏灵自行打车返回住处。

才叔打电话。

五分钟后，来了一辆全新的福特商务。

坐进车里，车载着我们去了一家浴室。

不必多想，就是普通的浴室，很正统的那一种，提供搓背，老式按摩的那种浴室。进去，洗澡，擦背，然后，到了更衣室。

浴室老板好像跟才叔认识。

亲自领了数个小哥，捧了干净的白唐装，黑裤子，千层底儿的布鞋给我们拿来。

接着，这位肥头大耳的老板一伸手，很是恭敬地说了句：“好汉请更衣！”

我不知为何，内心小小地震动了一下。

很是普通的一句话，但声调，语气里面，却隐含了许许多多的故事。

一句‘好汉请更衣‘！

真正切实，道出了传承百余年的华人黑帮文化！

接下来，小哥们给我们穿衣服。

期间，才叔告诉我。帮会，在做大事，或举行拜山头等活动的时候，都会提前来沐浴，更衣。

浴室老板，是老江湖，懂这里面的规矩。

因此，更衣前，会说这句‘好汉请更衣’。

其言语，颇有壮烈送行的意味。

更过了衣。

我感觉身上，好像担负了某种东西，是的更确切来讲，是一种文化。

黑帮，黑社会，一样有悠久的文化。

没有文化的，只能称之为小混混，是不懂‘江湖’二字的流氓地痞。

而文化是什么，确切讲，就是一种精神意志的体现。

有了这股精神，这股子意志，你才敢称自已是真正的‘江湖’中人！

离了浴室，买过单，我们一行整齐上车。

车子启动。

这时，才叔问我：“小师爷啊，你知道什么是江湖吗？”

我显的略茫然。

我说：“请前辈细讲。”

才叔不动声色，转头看郑爷。

郑爷笑了：“小师爷，听好了。人在江湖，江湖与人密不可分。何为江湖？落在人身上，则眼为江，口为湖。”

我愣了下：“眼为江，口为湖？”

郑爷笑了：“这是前人总结的说法，眼为江，口为湖，若能悟出来，你便成了。不过，我这个后人，倒不提议说什么眼为江，口为湖。我讲的是，行为江，心为湖。”

我又是一呆：“行为江，心为湖。”

郑爷笑说：“小师爷，慢慢悟吧！”

眼为江，口为湖，行为江，心为湖。

十二个字！

其中包含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江湖道理和规矩。

才叔这时又跟我讲了拜山头注意的事项。古人拜山头讲究极多，现今，省却了繁琐的仪式，但一些规矩，必须知道。

基本就是，除了老大，话事人，扛把子，其余人不能上桌，只能在一旁静观。另外，老大在桌上，跟别人有了摩擦，或有了什么动作，底下人，也不能伸手，拦着，挡着。

总而知之，老大在，老大不说话，就算让人拿刀砍了，在拜山头的时候，底下人也不能动。

我细细品味着这些规矩……

不多时，车到了地方。

是一个外表看上去极普通的茶餐厅。

但现在，这里却不普通，餐厅外，车一辆接一辆。

不时有人下车。

餐厅里，基本没客人了。

另外，这里见不到光着膀子，身上纹了动物园的野汉子，更多的是文质彬彬，谦虚有礼的中老年人。

但毫无疑问，他们是香港的另一个天！

进屋儿，里边的服务员，好像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在前引路，领我们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原本是个很大的厅。

现在，桌椅全撤了，只在当中，留了一个极大的圆桌，除了桌旁的椅子外，围绕桌子五米外的一圈儿，又摆了几十把椅子。

二楼现在已经有不少人了。

郑爷一出现，马上有人打招呼。

“郑十六！哈哈哈！十六哥！好久不见啊，好久不见！”

“哎哟，这不是洪先生吗？哈哈……”郑爷很是亲切地跟一个老头子打招呼。

这时，才叔跟我，躲一边，找个椅子坐了。

我小声问：“才叔，郑爷，怎么叫十六哥？”

才叔笑了：“当年，他在菲律宾跟当地的黑帮抢场子，一个人拿了一把刀，砍死了十六个人。那个时候，他就四十岁了，那一战，郑爷一下子出名，江湖人就送了他十六哥的称号。”

郑爷跟桌子上的老人显然极熟，大家聊了几句。

郑爷一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愣了下。

郑爷又摇了下手。

我确定，然后走过去。

郑爷站起，伸手拍了拍我说：“今天，正式给大家介绍，青帮的小师爷！”

我一下子懵住了。

这时，我看围坐在大圆桌子四周的人。

大概七八位，一个个，不是老谋深算，就是一脸横肉。

这其中，肯定有雄哥，但我认不出来是谁。

郑爷继续说：“别看年纪轻，后起之秀，远超前辈！”

说完，圆桌有一大马脸的老头子说：“十六哥，你的人，在香港把x义安的小霸王给做了，这是怎么回事？”

郑爷一挥手，示意我退下。

我退后，坐椅子上。

郑爷这时说话：“这件事，其中必有原因，不可听信一人之言，一错再错。”

这会儿，忽然桌上有一人吼说：“金牙佬！你过来。”

我一抬头，只见搁房间角落，屁颠跑来满头是汗的金牙佬。

“金牙佬。你讲讲那四个人吧。”

“各位大佬，小霸王手下跟方莉没什么关系，那人干掉小霸王，纯是因为私人恩怨。”

这时有人说话了：“雄哥啊，怎么，你掺合这件事了。”

我听一人冷哼：“妈的，那四个小子上了我的船了，要跑路！我手下肯定不答应，跟他们动手，结果，让我手下给做了。”

“哎，马老大，我把你的人做了，你不会怪我头上吧。”

“哎哟，雄哥，怎么会呢。”

这时郑爷说话了：“我十六，行走江湖，无论南亚，香港，澳门，遇山头守的是规矩两个字。如今，方莉在香港，私自卖白粉，犯了规矩，究其罪责，我这个做老大的，难逃其疚。才叔啊，把准备好的东西拿来吧。”

这时，才叔拿了一个小包过去。

郑爷，接过，把小包打开，我抻长脖子一看，里面放了一捆足有筷子粗细的短香。另外，还有打火机，布条之类的东西。

郑爷取了短香，拿布条，将数根香围着自已的小指缠了一圈，末了他拿起打火机说：“古法拜山，要给对方门上的祖师爷，敬香三支。今我郑十六，纵容门下在香港犯了事，今日借宝地，以指，燃香，敬在座诸位山头的祖师爷！”

话音一落，郑爷拿打火机，就给缠在小指周围的香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