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临死之前，叶孤城都没有看西门吹雪，连一眼都没有看，更没有去看西门吹雪手里的剑，也没有起看西门吹雪的眼睛。

这本是剑法大忌，高手相争，正如大军决战，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所以，在叶孤城与西门吹雪这个层次来说，对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甚至连每一个呼吸，每一次经脉震动，都应该尽可能的观察得仔仔细细，连一点儿都不能错过。

因为任何一点，都可能成为决定这一战胜负的因素。

剑神与剑圣，本就相差无几，处于同一巅峰。

叶孤城连看都不看西门吹雪一眼，如何能知己知彼？

夜空当中，有着苍白的月，叶孤城有苍白的剑，苍白的脸。

当西门吹雪的剑锋刺入叶孤城胸膛之时，叶孤城脸色更加惨白，这白云城的城主叶孤城，仿佛能听到鲜血从心脉当中流出来之时的声音。

似乎有一种解脱的情绪，出现在叶孤城脸上。

“城主，你为什么不用那一招？”

西门吹雪拔尖而出，长剑闪电一样入鞘，站在叶孤城前方三尺之外。

“我为求解脱而来，何必用那一招？”

叶孤城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却勾起一道笑容，“如此一剑，助我从天下纷纷扰扰当中脱离出来，求得了大自在。

你也因此而从情事当中挣脱，不再被你那媳妇绊羁，同喜，同喜！”

这世间，天下高手，皆在此处。

其中眼力最高的，除陆小凤之外，无人能出其右。

陆小凤看得出来，西门吹雪的剑本来比不上叶孤城，因叶孤城已经将万事抛出了心扉，而西门吹雪却有一丝牵绊源自于情爱，直到最后一剑西门吹雪才将情之一字置身心外，达成了锋芒最锐利的一剑。

即便如此，二人大约也只能落下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可惜，叶孤城却没有施展出最强的一招。

唉！

陆小凤摇了摇头，他有着刀锋一样的眉毛，有着眉毛一样的胡子。

此人素来洒脱，而今见到一代剑圣殒落，心中自然唏嘘，仿佛是见到了一颗最亮的星辰，从夜空坠落。

在这人界当中，并无修行之士，生死人肉白骨的手段，只存在于传说当中。

叶孤城被一剑穿心，此刻全靠一身内力支撑，才能屹立不倒。

只等片刻之后，叶孤城内力散尽，就会横尸当场。

如此天纵之才殒落，剑圣身死，怎不让人叹惋？

西门吹雪却不曾去看正在叹息的陆小凤，反倒是凝视苍穹…… 圆月之下，有一团淡淡的白云。

白云之巅，站着柳毅。

嗡！

随着剑锋一响，一束剑道光芒，从云端照射而下，落入皇城，把整个紫禁城照得亮如白昼。

柳毅沿着剑气光芒，一步一步，从苍穹高深之处走了下来。

此战，皇帝也在远处观战，周围大内高手不知凡几，将皇帝团团护住。

轰隆隆！

七彩雷霆，环绕在柳毅身边。

衬托得他足下雪白剑光，也生出了一团团彩色光芒。

黎明时刻，本就寒露深重，有时候也会雾气蒙蒙。

柳毅一步一步，将这一片苍穹，踏得像是一片仙境！

仙长！

神仙！

唯此两个词，出现在众人口中。

已有许多高手，朝柳毅拜倒下来。

今夜在此观战之辈，除了皇宫众人以外，余下的都是世间高手，极有眼力，怎能看不出来柳毅一声雷霆环绕，脚踏剑锋，迸射七彩的手段，已算是神仙之流？

就连心如死灰，只求死后大自在的叶孤城，眼中也焕发出一阵阵奇异的色彩。

叶孤城有着剑圣之名，自然能看得出来，柳毅脚下那一道光辉道路锋芒毕露，乃是一道实实在在的剑气，却长达百里，横在苍穹当中，仿佛将天穹割裂，一分为二。

叶孤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种剑道手段，惊得叶孤城嘴唇眼中异彩连连，心中惊叹至极。

遽然间，这剑圣就觉得自己好似井底之蛙。

先前叶孤城只以为普天之下，唯有他与西门吹雪，才站在了剑道巅峰。

而今看来，自己所谓的剑道，与空中踏步而来之人相比，就仿佛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实在可笑至极。

“剑法不错。”

柳毅凌空而立，停在紫禁之巅三尺上空，足不踏地。

陆小凤远远拱手一拜，问道：“仙长可是神仙中人？”

“神仙？”

柳毅摇了摇头，如实回答，“对我而言，神仙皆是蝼蚁之辈！”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他们认为柳毅必定是神仙中人，可对于柳毅所说的神仙尽是蝼蚁，众人却未必会信。

不论如何，终究是无人跑来与柳毅争锋一番。

横在苍穹的剑锋不曾消散，狭长如同一条天路。

柳毅衣袖一挥，手指所指之处，雷霆闪现。

轰隆！

一阵甘霖，雨露下降，化作青蒙蒙的光辉，将叶孤城裹住。

那些从叶孤城胸前流淌而出的鲜血，原本沁入了衣袍当中，此刻一滴滴再度凝聚成形，回卷进入了叶孤城体内。

就连衣衫上的裂痕，也恢复如初。

叶孤城惨白的脸色，也恢复如常。

“听闻，你有一招天外飞仙，炫丽无比，玄妙异常，可否一观？”

柳毅手中提着酒壶，喝着陆压道人酿造的美酒，站在空中饶有兴趣的凝视着叶孤城。

西门吹雪则仰头凝视柳毅，神色有些复杂。

一口酒入口，柳毅十分惬意。

酒香随着夜风飘散而去，整个京城，方圆百里，满城皆香！

“仙师既然看得上孤城的剑，孤城自然无不应允。”

叶孤城微微一笑，拔出三尺七寸长剑，朝着东方苍穹空荡之处，一剑施展而出。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此剑出时，西门吹雪眼中满是惊叹。

这时候西门吹雪才恍然明白过来，如果叶孤城在最后一剑，施展出天外飞仙，二人肯定是会同归于尽，又或许…… 或许西门吹雪的剑锋刺穿叶孤城的胸膛之前，叶孤城的剑已经刺穿了西门吹雪的咽喉。

“我本想做皇帝，可惜计划败露，于是心乱。

心一乱，则不能一心一意归于剑道，我干脆只求一个大自在，自求一死。”

叶孤城收剑而立，朝柳毅拱手一拜，“死过一次，才知大彻大悟！

叶孤城资质愚钝，不知能不能入前辈法眼，若前辈不弃，请前辈收叶孤城为徒！”

“前辈！”

西门吹雪抱剑入怀，拜倒在紫禁之巅，与叶孤城并肩而拜。

只是西门吹雪话语不多，冷得如同坚冰，并不似叶孤城那般恳求柳毅收他为徒。

只因西门吹雪早已听柳毅说过，他与柳毅有一份师徒之缘分。

“叶孤城。”

柳毅凝视二人，“你若入我门下，白云城主你做还是不做？”

“在有幸见到前辈之前，孤城自问已经抵达剑道巅峰，天外飞仙一剑无人能挡，这才弃下了剑道，要做皇帝，想成为世间的至尊。

而今遇到前辈，才知孤城只算井底之蛙，才知剑道之深远，深不可测。”

叶孤城说道：“为剑道故，天下之事皆可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