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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清明螺(三十二)(1/2)

那个女子是谁童正乍一看到时只觉疑惑,他确定自己不曾与面前这位女子打过照面,因为若是打过照面的话,不当没有印象的。

这倒不是说那门洞处立着的女子生了一张多美的皮囊,论皮囊,她只是清秀,可那一身特殊的,清泠泠带着几分雅致的气质,很是特别,极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虽不曾打过照面,可不知道为什么的,童正还是觉得那女子有种说不出的眼熟之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那好似在那里见过的女子就这般静静的站在那里,朝他们这边望来,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清冷雅致中带着几分坚毅的神情无悲无喜的看着他们,立在那圆形的门洞之中,好似一幅隽永的古画般一动不动。

若不是离得不远,他目力又极好,那女子立在那里无半点动作的情形,非得让人以为这就是个“死物”

画中人一般。

童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偏那女子朝这边看来的举动又没有任何失礼之处,同她清冷雅致的气质一般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这样的女子不是出自那等教养极好的书香门弟,有人专门领路教导,就是如同那些宫里出来的女官一般,摸爬滚打中自行领悟出了一番为人处事与言行举止之道。

因着疑惑这女子是谁,童正被童不韦压着,向那两个公公磕头的举动慢了半拍,而后不意外的,再次惹来了两个公公的一声冷笑。

“看来童公子不愿呢”

那两个公公说道。

前头磕头的童不韦苦笑了一声,也知道再如何小心应对也挡不住对方诚心想找茬的,遂只能一面叩头,一面口中帮着赔罪“小儿身子一向不大好,这些时日方才好些,怠慢了公公,在这里向公公赔不是了。”

对于他磕头赔罪的举动,两个公公没有说话,显然是接受了,也没有再旁敲侧击的提旁的要求了,毕竟他父子已被两人掏空了。

可即便没有再提旁的要求,不准备再拦路了,两个公公仍然没有立刻将他们带过去,而是指了指一旁摆在那里的案几,示意两人坐下等候,道“府尹大人眼下有事在身,且等等吧”

这话一出,既叫童不韦松了口气,知晓自己一番磕头加银票的总算是砸开了面前这两只拦路虎,又心中一紧,看着外头的漂泊大雨,惦记着泾河那里的情形,忍不住问两个公公“敢问府尹大人现下有何事可是急事”

虽然知晓自己的事拖不得,可两个宫中公公既出现在这里,指不定是宫中要事。

宫中要事自是多少刘家村村民之事都比不上的,让他等也不奇怪。

童不韦由己夺人,心里盘算着这笔事情的先后账,虽然他眼下急的很,可他父子既已砸开了拦路虎,便只要在门头这里守着,赶在泾河那里的事发之前先一步见到府尹大人便不要紧。

被宫中事排队抢了个先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被刘家村之事抢先就成了。

赵司膳平静的看着砸开两个拦路宫人的童家父子在那里坐了下来,又转过头去看后头开始攀咬童家父子的刘家村村民。

那里的攀咬还未咬到要害,童不韦父子眼下若是过去,自是要功亏一篑的。

是以她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面对已掏空了童家父子,收了钱朝自己看来,眼色询问自己可否将人领进去的两个宫人,赵司膳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两人长安府尹等人眼下正忙。

这也是大实话,并未作假。

虽然收了钱,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事,童不韦口中的要事急着要见大人这些话于两个宫人而言实在是不痛不痒的,是以一见她摇头,也未过来问具体是什么状况,只拿一句府尹大人有事在身搪塞了父子两人,让两人等等。

做事要细致周全,衡量传话之人的私心,进而从中推敲出里头的具体状况。

这个两个宫中的人精公公当然不是不懂,也不是不会,可做事细致,还要特意过来问一趟,那也是要看情况的,若是自己的事,或者上头交待下来不能怠慢的事自是细致的紧。

可童家父子的事显然不在两人细致的范围之内,是以即便不拦路了,也只是随便的敷衍了过去。

赵司膳将前头这里的事看的分明,看着童家父子在案几旁坐了下来,开始喝那冷茶慢慢等候,时不时的朝自己这边望一眼。

赵司膳没有动,宫里守殿门时半日不动一下的规矩早已刻入骨子里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守着那口子不动,于她而言自不算什么,是以依然如一颗死的,不会动的石头一般卡在这里,让父子俩人即便往这边看来,也只能看到她的存在,并不能看到那些心头惶惶的村民们。

挡住了喝冷茶的童家父子,赵司膳只见后院那些神情惶惶的村民们喃喃道“童老爷还没来啊”

“没人通报自是没来。”

长安府尹瞥了眼这等时候还在骑墙犹豫的村民们,忍不住摇头,却也无奈,知晓村民们如此反应一则是砸进去的银钱太多了,二则是百姓之中道德毫无瑕疵的到底只是少数人,很多人面对那捷径的诱惑,不曾吃过亏时总是无法一开始便坚定拒绝的。

眼下这等情况,不管是心疼砸进去的银钱,还是不想那吊了自己多年的发财美梦破碎,都令得村民不到最后关头,都不肯彻底绝了童家父子这里的路。

幸苦多年除了那盼头,也没有旁的了,所有东西都砸进去了,是以村民如此紧紧的拽着这唯一的盼头不肯撒手也不奇怪。

卡在正中的赵司膳就这般看着,看着前院的童家父子在那里喝冷茶,同时后院的刘家村村民因看不到人在犹豫。

刘耀祖杀人这个案子行凶的,帮凶的,获利的都在这里了,童家父子好似同这件事全然没有关系一般,手里干净的很。

可已被拖入泥沼的赵大郎等人又怎会甘心事到临头一场空 “我我真的不知道阿爹阿娘杀人这个事。”

赵莲垂着手,低头看着自己曝露于人前微微隆起的小腹,腹中的胎儿先前曾是百试百灵的金胎,自是要小心护着了,可眼下,搞不好却要成为为她惹来祸端的灾星了,赵莲不再护在身前的手早已泄露了她心底的心思。

当然,因着也还未有明确的证据证明童家父子确实跑路了,赵莲自是还没有彻底下赌桌,方才喃喃灾星什么的,只是不想面对村民的怒火罢了。

赵莲,还在赌。

既然还在赌,那自是既不想绝了童家这里的路,又不想面对村民的怒火,要寻借口开脱了。

“胎儿这事只是个意外罢了”

赵莲垂着眼泪,向村民解释了起来,“阿舅欠了那开赌场的乡绅胡八好多钱,便牵了线,想让我嫁胡八老爷抹了这笔账。

可那胡八老爷恶名在外,死了好些妾室了,我哪里敢跟胡八老爷恰逢当时童公子也在,喝了两杯酒就”

这话村民还在那里听着,长安府尹、林斐以及赵司膳却是懒得再听了,不等她说完那些东拉西扯的推脱,长安府尹便“咳”

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道“本府这里是府衙,是正经衙门,不是那等荤话连连的酒馆说风流事之地,你也莫说那等细节了,更莫说吃不吃酒什么的,将错推到那两杯酒上。

本府这里总不能压着那两杯酒上公堂,判那两杯酒为帮凶,让酒下大狱吧”

这话一出,方才还当真开始认真听起了赵莲辩驳的村民们也跟着笑了,抽出了自己才被赵莲绕着听进去的心思,笑着点头道“大人说的有理,这事干酒何事洞房什么的又不能跟酒洞房,难道你那腹里的金胎是跟酒生的不成”

酒跟人当然不会生出孩子来了。

赵莲脸色一白,被长安府尹呛了一声之后,听长安府尹又道“本府便问你同童公子那事刘耀祖在不在他没长嘴事前没有说童公子早已娶妻之事难道你赵莲便是个这般随意的女子,会同事先不知底细之人无媒苟合”

“我自是在的。”

刘耀祖冷笑了一声,不等赵莲说话便先一步开口了。

瞥了眼赵莲,见她到底忍不住开始推脱之后,刘耀祖冷笑着说道,“童公子早已娶妻之事她是知晓的,她那两个爹娘就更不用说了,这事我可不是胡说,那胡八老爷他们也在的,都能作证他们是知道这事的。”

赵莲一听刘耀祖这话,便知道不好了,察觉到村民落在自己腹上的目光隐隐再次变得凶了起来,终是急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胎儿这事我一个人又生不出来,便是我不好,难道还能强压着童公子的头不成”

听她总算是扯到童正身上了,长安府尹松了口气,看向面前的赵莲,不等她回过神来再次盘算,便开口追问了起来“既如此那刘家二婷子的死同那童正可有关系”

不等众人说话,他便开口说道,“那童正又不是不能娶妻纳妾的,二婷子也管不到他身上,偏偏碰了你,却又只口不提这娶妻纳妾之事,看着你肚子一日一日变大,他却跟没事人一般清清白白。

本府不信这件事只同你有关,却跟他毫无关系本府问你他可曾私下许诺过你什么了譬如二婷子若是出了事就让你进门”

看着赵莲唰地一下变了脸色,显然是从长安府尹的这句问话中意识到了什么,毕竟这等“事事无辜”

,却最终得利的情形于赵莲而言委实再熟悉不过了。

她赵莲自己这些年与赵大郎和刘氏一起过活,就是“事事无辜”

,“清清白白”

的。

不止赵莲变了脸色,一旁的村民们脸色亦变得微妙了起来。

先时觉得赵莲一番做派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微妙,此时再想想,那童公子的做派同赵莲简直如初一辙,没什么两样。

眼看面前的赵莲脸色愈发白的惊人,其中一个童家奴仆忍不住开口了,他看着赵莲的眼神中明晃晃的满是讥讽“我家公子、老爷可是不会沾上这等事,给人留下把柄的。”

这行为让长安府尹想到了林斐说过的温明棠的话,遂开口问道“就似那宽油浸养的炒菜不沾的铁锅一般”

这形容委实微妙,却也让刘家村村民忍不住笑了,有人摇头道“可不是么童公子怎可能许诺这些事”

有村民唏嘘道,“眼下想想大婷子死状那般难看,还不清不楚的被泼了脏水,童公子却还是肯娶二婷子,当时我等就叹童公子是捏着鼻子娶妻,也不知怎么肯的,实在太老实了,眼下看来,或许童公子不是老实,是聪明呢,早已猜到他肯不肯的不要紧,因为有人那藏不出的肚子总是不肯的。”

这个有人自是指的赵莲了。

先时看这赵莲总是一股子微妙味儿,眼下看来,却是方才发现童公子那味儿实则比她更冲,且藏的深的多了。

但是微妙味儿这种事又有什么用就如同不能压着那两杯酒上公堂判酒有罪一般,这么冲的味儿除了众人心知肚明之外,又有什么切实的证据 当然,自己便带着那股味儿的赵莲自是比在场所有人都更清楚这个了,她睁着眼看向众人,眼泪不知不觉间蓄满了眼眶,这不是赵莲头一次流泪了,却让长安府尹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一日她问狱卒讨水喝时的情形,好似被什么精怪上身了一般,一时一股子微妙味儿冲得很,一时又同寻常小娘子没什么两样。

眼下落泪的赵莲便同寻常小娘子没什么两样了,看她睁大眼愣愣的看向众人,面上没有那素日里扭在一起捏出的可怜孱弱,只是睁大眼睛看向众人,那蓄满眼眶的眼泪不自觉的落下来也顾不得去擦。

这幅呆症着仿佛痴了傻了般流泪的模样,便连刘老汉夫妇一时都难得的没有立时骂上两句。

原因无他,这些真情实感的绝望和痛苦,哪怕是同她不对付,看她不顺眼的人,也能感受的到。

“她哭什么”

回过神来的刘老妪没好气的说道,瞥了眼赵莲隆起的小腹,她呸道,“怀了金孙还好意思哭害我闺女,拿我闺女性命铺路还好意思哭”

一句质问顷刻间便将愕然的村民们拉了回来,看着呆呆流泪的赵莲,收了方才心头无意间冒出的那一丝怜悯,警惕的看着她道“你哭什么哭总是童老爷的金孙,过了几日童家好日子的。

你那眼泪又不是金子做的,欠我等的钱可不是能用眼泪来抵债的”

“又装可怜哩”

刘老汉“啐”

了一口,怒瞪着赵莲,骂道,“你这害人性命的妖妇”

面对村民们不依不饶的质问与愤怒,赵莲张着嘴似是想要解释什么一般,可出口的话除了“啊”

“啊”

的几声,却是一个字也解释不出来,只是拼命摇着头,流着眼泪,边哭边摇头。

这等“啊”

“啊”

的解释当然无法服众,村民们愤怒的质问道“童老爷和童公子呢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等的银钱你同你腹中的胎儿什么时候还”

“啧她也被堵口,解释不出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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