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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公器相挟,少勇相救(1/2)

暮雨打秋窗,灯影昏黄。

西斋院下风转凉,愁聚眉间鬓上。

院外更鼓空响,屏侧道心颓唐。

前尘后事皆虚恍,拾取华发如霜。

公孙真人秉笔而立,瘦削的影子铺在地上,随着跳动的灯火摇晃。

心中想着的,却是下午王宫使过来时的情景…… “公孙道友,我辈修道之人,只求念头通达。

你既知道‘如水剑’的消息,便该报知朝廷,不使这等神器落入乱臣贼子之手,为何要一味隐瞒?

这般刻意藏私的执念,对修道一途来说,只怕会化成心魔罢。”

王宫使便坐在客房正堂的檀木圈椅上,笑容中不失儒雅。

“宫使大人,老道敢向道尊立誓,这‘如水剑’确实未曾见过。

当年洛阳城陷,老道不过一时义愤,才伪制了那刻有《如水剑歌》的石碑,并托请城中道友散布各种风闻传言,为的是引江湖游侠去刺杀那贼首安禄山。

却不曾料想弄假成真,横生这许多枝节……”

公孙真人站在太微宫使王缙身侧,拱手回道。

“但我倒曾听人说过,这碑中其实是封存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你又有何话说呢?”

王宫使抬起头来,面色中已经有几分不耐烦。

“这……确有此事……那不过是柄普通的铁剑。

只是为防贼首安禄山恼怒砸碑,计划便不能接续……而这样一来,即便碑坏剑出,反而将传言坐实,更能激起起江湖游侠行险夺宝的意愿……”

公孙真人说道这里,心里又惊又怒,冷汗便都从额上渗了出来。

惊的是这碑中藏剑之事,知者甚少,只有弘道观观主尉迟渊和上清观监院廖智和两人而已。

怒的是叛乱平定后,这件事其实已经没了价值,却被两人之一出卖给官家,成了他们捕风捉影的根据!

而这二人中不论是谁,他都痛心疾首、愤恨非常。

“那我就要这柄铁剑!

世间凡举大事者,皆要师出有名。

江湖游侠也好、草野莽汉也罢,既然都如此看重这‘如水剑’,那这剑便是一呼百应的‘神器’。

朝廷要这柄剑,不论真假,都是势在必得!

为的便是寻得实物,昭告天下,以震慑某些人的狼子野心!

你可明白?”

王宫使眼中射出凌厉之色。

公孙真人叹息一声,却不再回答。

那王宫使却不肯作罢,冷冷笑道:“听闻公孙真人精于卜筮占卦,有勘破天机、洞悉鬼神之能。

此事既由你而起,想必凭着这道藕断丝连的因果,真人也一定能够推演出,石碑现在何处。”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扔在了地上。

公孙真人看到那东西,心中大震。

然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慢慢将那东西捧起,却是一封湿了小半的信简……信简上依稀可见清秀的字迹,便是几日前、他们还住在这院落时,花希子崔琬递给杨朝夕的约战书!

公孙真人忍着怒气,一字一顿道:“王宫使!

老道自当尽力!

但请你恪守君子之范,莫伤我观中弟子分毫!”

太微宫使王缙听罢,盯着他看了一会。

便将锦袖一拂,大笑着出了西斋院。

灯芯余烬渐长,浸润了灯油、弯下腰来,却不肯断开。

灯盏释放的光芒躁动起来,将公孙真人从思虑中惊出。

于是他取过剪刀,将那余烬剪下一段,灯芯才又挺直了身形,将光亮卖力地往黑暗里释放。

此时书案之上,却杂乱地堆叠着许多裁开的黄纸,纸上墨痕纵横,有刻意排布的阴爻、阳爻,也有用来推演计算的算表。

黄纸中还散落着算筹、筮草、龟甲、铜钱等物,书案一旁是个二尺见方的沙盘,盘中盛着木笔…… 由此看来,无论是占卦、卜筮、还是扶乩,种种堪测探微之法,公孙真人便都要逐一尝试一番。

纵然泄露天机,有损寿元,此时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灯火长明,通宵达旦。

凄风苦雨聊以作伴的一整夜,公孙真人未曾合眼。

连下两日的秋雨渐渐止住,乌青的云层尚囤积在穹顶,没有撤退的意思。

洪太祝又是一身道士装束,引着太微宫里的仆役、提着木匣,来到软禁着公孙真人的这间客房。

将一些简单的早斋放下,又歪头看了一眼仍在书案前写写画画的公孙真人,便道:“公孙道友,王宫使差我送些早斋过来,若还有旁的需要,我再差人预备。”

说完,便摒退仆役,准备退出门去。

“等等,老道尚有一事,须洪太祝助一臂之力。”

公孙真人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停下脚步的洪太祝,面色如常道,“昨夜殚精竭虑,演算卜卦,已将事情推衍出大致轮廓。

如今只余扶乩一项,需几人合力,方可完成。”

洪太祝见他说得郑重,不似有诈,便走上前来笑道:“公孙道友既有差遣,我必竭力相助。

只是这扶乩之法我虽知晓,却不知公孙道友预备怎样来做?”

公孙真人也不客气,沉声道:“须再请与此事关联者之一为正鸾,弘道观观主尉迟渊可充此职;洪太祝既通道门之法,可为副鸾;另再寻一名擅长草书速写之人,代为记录。

如此几人齐备,方可运行此法。”

洪太祝便即应下,阖门而出,寻人去了。

却说昨日暮鼓响尽之时,朱介然、方七斗、卓松焘、尚思佐几人又聚在玄元殿前,旁边站着收拾蓑衣斗笠的、则是弘道观中参与寻找的师兄弟们。

方七斗一脸颓丧:“那张武侯其实是个务实之人,许多线索查得比咱们要详细。

只是昨日午间又得了上官指令,说道门之事皆由太微宫统管,便将此案连带着卷宗,一并移交给了太微宫,连尉迟观主也跟着过去了。

如今他们既无从插手、又怕引火烧身,只是嘱咐咱们静候消息。”

朱介然却有些振奋:“我们去了明宗子师弟发现的那处茅舍,确是有龙兴观的道士在那鬼鬼祟祟、轮换看守着什么。

若武侯铺不再理会此事,也不需你观中师兄弟帮忙,明早我便和卓师弟过去,将那茅舍中的道士捆了,先盘问一番再说。”

方七斗面色愠怒:“朱师兄!

事情到得这一步,你还要说见外的话!

既然能牵扯到洛阳五、六处道观,便不是你一家的事。

明日若去,我第一个跟着!

倒是想看看,这回太微宫串通的一班人,究竟要耍些什么花样!”

旁边站着的一众道士,也纷纷叫嚷着要救观主出来,再对那些偷奸使诈的道士们还以颜色。

众人同仇敌忾,便都在玄元殿前找了圆座坐定,将次日的行动又详细商讨安排了一番,分了任务,才各自散去歇息。

次日晨起,参与行动的众道士皆换上了常服,在袖里笼着绳索、短棍等物,出了弘道观门后、便分成三支,从修文坊南、北、西三门悄然而出。

各寻路途,向着嘉猷坊北面、洛水南岸的那处芦苇荡汇集而去。

宿雨初歇,一夜饥寒交迫的道士丙、道士丁,从茅舍中小心地探出了身体,打着哈欠、舒展着四肢。

然后竟好整以暇地打了一套拳,才兴犹未尽地钻回了茅舍。

辰时过半,才有两个道士蒙着脸、远远走来,径直入了芦苇丛,钻进那低矮的茅舍。

不多时,早间出来打拳的道士丙、道士丁便出了茅舍,勾肩搭背地向南面而走。

这时上清观、弘道观的道士早已伏在周围多时,方七斗眼泛寒光,对着朱介然做了个“抓住”

的手势。

朱介然摇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又伸手将蒙在脸上的青布向上拽了拽,只留出两只眼睛的空隙。

待道士丙、道士丁走了约一炷香时间,朱介然才将手一挥,众道士便从四面八方、向那茅舍迅速合围过去。

朱介然、卓松焘两人首当其冲,一左一右守住那茅舍的柴门。

朱介然从袖子中掏出短棍,在柴门上敲了几下,那里面的道士便有些惊觉。

道士戊猛然推开柴门、腰间障刀早已抽出,嘴里正要呵斥,陡然觉得双腿一滞、身体便向前倒下,接着左眼一侧遭到重击,双目一黑,却晕了过去。

原来在道士戊冲出那一刻,卓松焘已经扑上、环臂将他双腿牢牢箍住。

道士戊重心不稳、摔下的半途,朱介然便拿捏好力道,挥拳砸向他太阳穴,将他打晕,整个过程不到一个呼吸。

卓松焘也不耽搁,迅速将道士戊拖至一旁,从袖中掏出绳索,将他手脚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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