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居然是以我的第一人称来叙述的，有意思啊！”

醒来的张梓回想了方才的梦，那一句拱手山河讨你欢，是多么地豪放，“果然，只有这种豪放的话语才是属于本少的，也唯有本少···”

张梓忽然往四处瞅了瞅，醒来时就在不远处的老者已经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虚空甬道。

甬道深处，传来了。

残魂的气息。

———— “究竟是什么形成了残魂，有人说，是怨恨，是爱，我觉得，其形成残魂飘荡人世间的本质源于执念，是死去的时候还有没有完成的事，遗憾的事。

纵使飘荡人间不入轮回，也追逐如幻光的机会，去实现。”

一如往昔般悠闲地走在了大学的校园之中，张梓忽然看向学校中一所废弃的教学楼，说是教学楼吧，却又有点像别墅，早些年不适合学子上课就荒废了，教学楼很多，也没有人说把这里新修一下，多年下来此处灌木丛生，倒也成了学子们偶尔会光顾的地方，美名其曰冒险。

此时在张梓的眼中，这废弃的教学楼更像别墅了——别墅中有着废弃教学楼所没有的光，同样也是藏匿在了灌木丛中。

不过，此灌木丛非彼灌木丛，这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别墅，自然也不是寻常事物了。

从别墅中忽然走出了几个人，但也只是在别墅周围活动一二，从他们的神色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倒像是有些挣扎和叹息，偶然看见的几个小孩子还在嬉戏着。

不过其中的成年人，更多的是漠然，就像是对自身命运的哀叹，纵使付出一切留在了世间，却也是只能苟活于世，承受着慢慢湮灭的痛苦。

迟早，还是要离世的。

再细看，他们不是走出来的，而是飘出来的，身上的衣物有些模糊，仿佛在死亡的那一刹那，便定格了他们的身形样貌穿着。

残魂。

“残魂，不通神界，不坠地府，不入轮回。

存留于尘世间，而等待他们的只有时间带来的痛楚和消亡。

残魂会经历一个慢慢湮灭的过程，这过程极其痛苦，却叫人无可奈何。

说是慢慢，却也常常十几年几十年不等。

新生的残魂，基本上从初始之余就决定了再承受数十年岁月煎熬，能够有幸实现执念的只是少数。”

废弃的教学楼张梓早早就来过了，往昔可没有这样的场景，他又看向那别墅——在一片光与影的杂糅中，透过张梓的眼眸看见的是别墅，而外人看见的不过是一如既往的教学楼，就像是有着一层画布隔开，张梓看的是内在，而寻常人类，能看清其表面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别墅算是天地间少有的收留残魂的秘境么？”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残魂既然形成，自然就有对应实现执念甚至于复活的可能性，于是也存在了相应的秘境，可以减缓残魂的消亡速度。

有的秘境其中的时间流速比外界慢了几倍，但残魂迟早是要湮灭的，不过在秘境之中受到的痛楚会大幅度的降低，秘境本来就少，能让残魂有复生可能的秘境更少，纵观一个大世界，也不过五五之数。

不过，若想复生残魂，却还有一种做法，那就是灵者在得道后付出一定的代价。

什么是灵者呢，观天地，通神界地府，神念可达九幽，世间的一切虚妄都逃不过灵者的眼睛，这是灵者的大成之境界，弱小的灵者往往只能看不能为。

世上灵者较少，能够大成者，便更少了。

而于残魂而言，与其说灵者可以付出不小的代价复生残魂，还不如说灵者可以完美地克制残魂，一掌之间，即可让残魂飞灰湮灭。

更多的灵者是驱使残魂，作为其克星的灵者，驱使残魂是其对敌的主要能力之一。

“灵者别的能力不怎么强，倒是看的东西与寻常之人不同了。”

张梓驻足，他看向别墅附近的几个嬉戏的幼小残魂，后者十分地灵动，看这模样也不过十几岁罢了，想必生命止于青春年华，在他们的脸上看不见刻骨铭心的仇恨，反倒是他们玩得挺开心的，同样的，脸上也有着明显的痛楚却是已经习惯了——秘境会弱化消逝的痛苦，但痛苦也会在绝望中被加深。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见张梓驻足还有打招呼的，不过张梓却不在意，独自入了常人眼中的废弃教学楼，后者疑惑之，却也只以为是张梓想要去探索一二。

“这教学楼早就被人找遍了啥东西都没有，就算是炮火连天的小情侣们，也不会在这样的地方打情骂俏。”

一个学子嘟囔了一句，便和身边的友人继续走了。

一个女子潜藏在树下，随着张梓的进入，她现身了出来，在大学这几年和张梓认识对后者的灵者身份也是或多或少知道一点，原因无他，相比于张梓，女子的体质更加特殊也更加霸道，她虽然不是灵者但独具慧眼，进不去秘境，看，还是看得见的。

不过在这种灵者专属的地域，她靠的太近，也容易被发现。

“灵者可以说是沟通人界和残魂界的桥梁，也只有他们，才可以如此简单地同时存在于人界和残魂界。”

女子见张梓步入了密境，便在外面看着，后者想要在残魂界的秘境之中对人界把控完美是不可能的，至少凭借如今入门的修为是不行的，而女子要说真实实力比张梓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也只是因为这种专属地域才会刻意隐藏一下身形。

“你，又要做什么呢？”

想起和张梓结识的一切——后者的莽夫行为看似愚蠢，却往往获得了极佳的效果，就仿佛赤子之心般不夹杂心思，但张梓不修行反修心，凡人中的极个别强者都要胜过如今的他，但心境上的修行，却总是让女子觉得深不可测，似乎张梓已经到了一个她看不清的境界，甚至于女子认识的人中，就没有一个到达这种境界的。

———— 秘境中，幼小的残魂正肆意的玩耍，此次秘境从残魂界虚空中降临在此地，却也依然还是属于残魂界，只是和人界连通了，他们看得见最近人界的一切，不过一般人倒是不可能看得见他们。

校园之中，往来翕乎，残魂们瞥都不会瞥一眼，在这密境之中日复一日地等待着最终的湮灭。

就在此时，张梓进来了，像是还在人界中，却也算是踏入了残魂界。

他，看着他们，眼眸中有着微光，仿佛映照着一个又一个世界，但他并未去看，仅仅为似有似无的世界添上一抹色彩。

希望的色彩。

而残魂界的绝望，似乎也正在被希望慢慢侵蚀。

“他，看得见我们？”

感受到张梓的目光，幼小的残魂们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了，年龄不过十几的他们的人生经历比一般人不知道丰富太多，虽然最后大多以悲剧结尾，要不然，也不会成了残魂苟活于世。

这一眼，让他们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了，过去的点点滴滴开始了放映，啊！

成为残魂之后就自动知道了很多，本来抱着期望，但最后却只能绝望地等待湮灭，幸运的是在这个秘境遇见了同伴能够一起玩玩排遣心中的苦闷，但本质上还不是只能等死！

“你们看，他不是在外面，他已经在我们这里了！”

一个残魂惊呼道，不过同伴却是没回应他的——同伴的脸上都有着泪痕，从脸上滑落，却只能流进了身体。

很快他的思绪也被过去的一切所包围，他突然蹲了下去痛苦的保住了脑袋，他挣扎着，眼神中透露出刻骨铭心的仇恨，多少年了，本来早已忘却的执念，重新被拾了起来，对啊！

当时是为了什么选择了不入轮回！

“我还活着！”

幼小的残魂站了起来，齐齐无语凝噎，这四个字响在心中并未说出来，但在那一刹那却对张梓有了几分敬意，是的，他们表面上是在嬉戏，但这份嬉戏却是一种无奈的等死，而现在张梓的到来让他们想起了一切，纵然是残魂，却也是活着，就算没有希望，也不能绝望地等待死亡！

“谢谢！”

张梓默然，他的到来并没有惊到那些年龄大一点的残魂，从他们的身上没有传来罪恶，想必大多都是无辜之人，但在死亡时候更加成熟的心智带给他们的是更早地败给了痛苦，痛苦磨平了他们为执念献身的棱角，让他们只能苟延残喘。

走了过去，坐了下来，残魂们围绕着他，就像是学生们围着他们的老师。

“我没有主动看你们的人生，所以，现在讲讲你们的经历吧，即便再痛苦，却也要说出来，直面痛苦，才能变得强大。”

张梓的话语虽轻，却是令残魂们信服。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有一残魂，像是课堂上的三好学子，先举了手。

“我先说吧，我叫王虎胡，出生在一个富贵人家，父母待我很好让我从小就学习六艺诗书，父母待他人也很好，是镇里出了名的大善人。

但有一年战争忽然爆发了，士兵们冲进了我们的家对我们烧杀抢掠，我还看见了其中受过我们恩惠的人···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我在镇里人的帮助下活了下来，但他们为了保护我，也死了，我想要去报仇，可我还没有制定一个计划就被出卖了···”

“我是一个孤儿，没有姓名。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的意识，也不知道人生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就仿佛我活了，活着了，就死了，我只是为我自己的生命感到悲哀，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在死亡的时候我一次次追问自己，追问整个世界，却没有人回答我，为什么我的命运如此不堪？

我想要新生，我渴求寻常人的一生都是奢望···”

“我经历的背叛可能比起他人还要刻骨铭心吧！

背叛，不是因为名利，也不是因为荣誉！

仅仅是为了给无聊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

为什么，我仿佛一瞬间从天堂跌落入地狱，还是万丈深渊。

我可笑当时的我是多么的幼稚···”

“···”

秘境中时间的流速和外界不一样，几个残魂纷纷说了自己的经历，每一次直面自己的悲哀都足够地震撼心灵，把他们的人生写下来，就是一个悲惨世界——有的人被出卖，有的人被陷害，有的人经历了兄弟姐妹离他而去，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但他的离别却是在幸福到来的时候。

有的人付出了真感情，却是一朝失去，就仿佛心碎了，郁郁而终。

没有实现的遗憾啊，悔恨终生。

说了很久，别墅秘境的天光渐渐暗了下去，而外面的人界还是大白天，女子站在树下静默的看着，也只有她这种非常人，才能适应两个地界不同的时间流速。

“你啊！

到底和他们在做些什么？”

女子只看见张梓和残魂们聊着天，残魂聊着聊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只是视野里的一切便让女子觉得生机似乎又回到了残魂的身上，他们虽然是残魂，却并不残了。

“大哥哥，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啊？”

在秘境之中呆了不少岁月，但在张梓面前，却宛如一个孩童。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们走的时候大致还没有手机电脑吧，现在有了，人们可以唱歌开车可以坐飞机坐火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要太疑惑，我来给你们看看。”

张梓一手划出，就是无数个画面出现在残魂的脑海，现世的一切对残魂来说极为新颖，也算是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但同时外面的世界不怎么样，社会是一个巨大的机器，在历史的长河中一直有着社会，而每一个每一段社会在历史面前又微不足道。

我们只是这庞然小物的小小的组成部分，有的人洋洋得意以为获得了属于自己的人生，实际上也就当了一个零件的角色，多一个少一个，都毫无意义···”

“现实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所有人生于此终于此，他们碌碌无为无思无想直到死去。

有的人进行着肖申克的救赎，享受着王公贵族的待遇却不敢去牢笼外看一看。

还有的人想要冲破牢笼，即便外面的世界再悲惨——真正地活着，总比幸福的苟且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