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的人们紧紧抓住了前面的人的脚跟，前面的人本还在奋力的往前游着，只感受到后面传来一阵大力，便是被硬生生拖入了水中，一个接一个，从天上俯瞰下去，水中仿佛有着无数只水草，却是由着人类编织，而不需要多少时间，这些水草就会永远地枯萎。

一个人忽然抓住了破碎房屋的防护栏，也就在这时，他的下面，另一个人抓住了他的脚。

“救救我！”

那人嘶吼道，旋转的潮水汹涌无情地吞噬着他的身体，若是落入了其中，相信一时三刻，就会沉入水底。

“滚！”

抓住救命稻草的人面目狰狞，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唯有自己的生命是最重要的，如果生命不存在了还有什么有意义，在这一刻他变得无比的坚定，曾经与他人一样坚定认为和拥有的真善美与道义抛之脑后，而现在拥有的是真正的自我反而令他更加畅快！

愈发残忍的表情忽然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大叫道。

“你死就死了，还想拉上我么？

你个废物，滚吧！”

脚深深而用力的踹了下去，下方的那人本就苦苦挣扎，被这么凶猛的一蹬更是毫无还手之力，落入了旋涡。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眸之中满是怨恨。

不过，存活的那人却是肆意的笑着，双手勾着防护栏艰难的爬了上去，看向身下的海水万分的庆幸，便像是获得了一场大战的胜利。

“恨我么？

那又如何！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人类，宛如爬虫一般，从‘环形山’的外围，向着内域进发。

他们看见了这一处地界最高的地方，去了那里，就能获得绝对的安全，就算会死亡，那也是最后一个。

爬虫过境！

人的劣根性，在这个世界的无数角落上演。

浪潮汹涌，安全区再度缩小，渐渐地靠近了男子所居住的屋子，这个时候，男子也不想走了，居住多年的屋子虽然古朴而破旧，但是却给了他安心的享受。

在乱世之中，却是格外的宁静。

———— 世界末日的消息，不知怎么地，在通讯没有完全断绝之前，已经传到了世界各地。

有的海拔很高的国度，仍是安全的时候，却陷入了恐慌之中。

打砸抢烧，无所不做，无所不为，因为世界末日了，不知道还能活下几天，受尽了屈辱的人们开始发泄自己的不满，一个个下属拿着铁棍虐待着他们的顶头上司，一个个充满了浴火的成年人冲向了梦中的房屋。

银行，被撞开了，钞票飘飞在整个街道无人去拾，保安和警察都罢工了，唯有军人们还维持着秩序，回到家中和亲人团聚，默默的等待着世界末日真正的降临。

大街上，乱了套。

一个国家的总统开始了最后的宣讲，“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演讲了吧，如果我有能力，我宁愿牺牲自己，换取国家的安全。

可是我做不到，国家，乃至于世界，几个小时后就要毁灭了，我只希望国家的人民能够和我一起，静静地等待，末日的降临。

让我们一起祈祷，死后的世界，一片和平。”

受到感染的人不少，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发泄内心欲望和不满的人更多，风火狼烟，四处肆虐，在世界末日还没刮到此处的时候，国家，就已经毁灭了。

不知什么时候，大多数人都没有察觉，接天的海水，出现了。

遮蔽了大部分的天空，灌了下来。

———— 因为世界末日，没有生存下来的希望，所以践踏一切道德底线。

世界末日还没真正开始，这个世界，就迎来了由人类创造的世界末日。

外面的街道上，是无数弱小的人性的戏，悲哀的戏。

水的气息近了，就仿佛是窒息，感受不到任何希望，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男子就站在窗前，等待着真正的世界末日的降临。

安全区的几次缩小，让得他这里也即将变得危险。

百米高的山巅是最后的桃源——数十万人幸存的只有千人不到，疯狂的涌向了更高处，经过男子所处的房屋时，没有一点点的犹豫。

千人不到，分散在安全区的四周十分简单，而男子所处的房屋，即将受到下一次浪潮的冲击。

海水，近了，平静地近了。

水流入了男子的屋中，那古朴的檀木一点点地被淹没，生石灰粉刷的墙壁渐渐地被泡涨了，一大块一大块散落在水中。

墙上的爬山虎附着不在墙上了，男子取了一点 放在手心，恩，还是熟悉的样子。

爬山虎，倒也是陪伴了他数十年。

海水，慢慢地浸透了墙壁，到了男子的腰间。

还站得稳，依靠在围栏上，看着浪潮变得平静，平静而缓慢地变高。

漫过了腰间，漫过了胸膛。

男子看向安全区的中心处，中心处升起了光芒，炽烈而纯白，在这昏暗无比的世界之中是那般的耀眼，仿佛意味着生机和安全——最高处已经有了两个人，大概是一伙的吧，不过最高处的地面很小，也只能容纳两个人，后来的人也想上去，不过却是被登顶的两人驱赶着。

去的人越来越多，都想到最高的地方，嘶吼声，打骂声，从安全区的中心响起，是那般的刺耳。

男子摇摇头，目光从中心处移走，看向了整个屋子。

居住了很久的屋子此时却没有了平平淡淡的感觉，泡在水里本应觉得潮湿，男子心里却只有温暖的感受，是港湾么？

常年居住的地方，即便长眠于此，也值了。

屋子的房顶上，一盏布满了灰尘的吊灯，摇摇欲坠，有段时间没洗了，用的次数也很少。

隔墙的卧室内，忽然传来了滋滋啦啦的声音，大概是门窗破碎了吧，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又经受了风和水的冲击，是时候寿终正寝了。

水，慢慢的涨着。

到了脖颈，闻到了海水的咸味。

男子不再去看屋子，亦没有去看安全区厮杀的人们，他叹息道。

“我不想去了，最后的幻光，看似给人希望，带来的，却是人性的绝望。”

男子的眼眸之中忽然出现了色彩，那是深深的平静，似乎看穿了整个世界。

整个世界，支离破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让世界之中的所有景象，归于虚无。

‘我回来了！

’ ———— “其实，我觉得书籍之中对于古人的解释是有一定偏见的，大多数人觉得一个人好，那么他所做的所有事，都会无意识之间被披上一层贤者的外衣。

而事实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是真正的圣贤之辈，一生中还不是在犯着大大小小的错误。

我们不能因为一人善而去表扬他的过失，亦不能因为一人恶去否定他的善行。

就像我们曾经学过的《庄子·秋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庄子最后说了一句请循其本。

现世对于庄子的解读是他站在了更高的高度去看待万物，而我觉得庄子只不过是黔驴技巧辩论不过惠子，非为智慧而是强词夺理。

只不过，因为世人皆褒扬庄子，故而，庄子犯个错，那也是美的化身。”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我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个小故事，事关选择——两个人流落到了孤岛上，孤岛上什么也没有，也不会有来往的船只救援他们。

就在他们悲伤无助快要绝望的时候，上帝出现了，上帝说，‘我只能救一个人，谁生谁死，你们自己商量吧！

’，故事到了这里可以说就结束了，后续的故事有太多太多的版本。”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在想，若是把这种选择说给大众听，怕是有大部分的人说会牺牲自己，成就他人——他们都想证明自己是无私且高尚的，不想自己的阴暗面被世人所知。

若是说了选择自己的话语，以后的生活就会越发困难，是的，没有人会想着和一个自私的人做朋友，虽然人都是自私的，却很少有人会承认。”

张梓轻轻靠在围栏上，一次性说了这么多，挺累的。

“那如果是你呢？

会做出什么选择。”

友人笑着问道。

“当然是选择我活下来咯，两人里面只能活其一，不是我活那还是谁。

哦，故事的背景最多只是两个友人，甚至于他们连朋友也不是，还需要什么犹豫么？

老夫的感情寄托的人不多，三两个而已。

这么说吧，就算是你和我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我肯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啊，我很自私，也承认自己的自私。

我讨厌伪君子而赞赏真小人，因为，我就是真小人。”

眉毛一抖，张梓笑着说道。

“哼！

小人得志！

听到你这样的说法我竟是有些窝火，不过细细一想事实便是如此，换做是我的话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毕竟你我都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