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轰雷(1/2)
葛青青出都已有小半月,奚家陆续打开的钱库都是空的, 但是好在各地的铺子能够由奚丹打理, 加上先前的四百万银子,沈泽川还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四月借着东北粮马道走的两百万已经到了茨州, 书信寄回阒都时,直接由丁桃递呈给了沈泽川。
沈泽川拭着汗, 打开前冲着同样浑身湿汗的萧驰野挥了挥。
萧驰野脱了衣裳, 去里边沐浴, 隔着屏风说:“你念给我听就行了。”
沈泽川念了信, 萧既明写得言简意赅,就是银子已经顺利到达茨州, 离北铁骑今年夏秋的军粮也已经到库。
“江|青山被调去中博,担任中博布政使,那这批军粮, 就是由别人筹备的吗?”
萧驰野洗澡速度快, 擦拭时说:“由厥西布政司参议杨诚, 与下设同知及厥西各个县丞统一协筹的, 都是江|青山手底下的老人了,过去筹备军粮最迅速的就是他们。”
沈泽川把信搁在桌案上, 想说既然没有经过江|青山的督察, 还是要在分发军粮前好好检查,但他转念又想到萧驰野不管离北军务,这事萧既明该知底细,用不着他一个外人插嘴, 便作罢,没有提了。
萧驰野在里衣外罩了件深色大袖袍,他压得住这些重色,松垮地架着也很有气势。
他出来时喝了凉茶,说:“昨夜骨津去薛府查看,先生与师父多半被拘在了某一处阁楼里。”
“寻常地方困不住师父,”
沈泽川摸着笔,“我想亲自去看看。”
“他那么警惕,若是觉察到了,再把先生与师父转去别的地方,我们就该大海捞针了。”
萧驰野替沈泽川卸下冠,“薛家外围已经叫人轮流盯着梢,我们得想个更稳妥的法子。”
“我还有一事没有想明白,”
沈泽川由着萧驰野给他梳发,那笨拙的来回一点也不像二公子,“他到底怎么把奚家的钱库搬空的?
葛青青在琴州也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
萧驰野看了眼镜子里的沈泽川,说:“想不明白?
我想明白了。”
沈泽川望着他。
“你拿到那四百万白银,也知道不论走旱路还是水路,只要是商路,都得受各个地方的关口盘查。
他必然也有这个顾虑,所以查商路没意思。”
萧驰野说话时手也没闲着,给沈泽川編了个一指宽的小辫,慢慢地接着说,“薛修卓先后担任的都是要职,都给事中各地查账,临近百官宴时必定要跟递运所打交道。
递运所负责打理上供物资,他若是把银子夹带其中,进出阒都就再方便不过了。”
沈泽川茅塞顿开,又问:“那他藏在哪里?
薛府的规模虽然比奚宅大,却不是姚家那样的真底蕴,就是往下挖,也藏不了那么多钱。”
“那得看他到底想怎么用。”
萧驰野松开手指,沈泽川的乌发就像水似的滑散,柔软的触感,没有攻击性。
他从后压住沈泽川的肩头,两个人都出现在了镜子里,他说:“他老家在晋城,往南去就是河州,河州水路发达,由颜氏一家独大,跟厥西港口的奚家船都有生意往来。
他把奚鸿轩踹掉了,想要这些钱再活起来,就得找个和奚鸿轩一样会玩银子的人,这个人非河州颜氏莫属。
所以我猜,他多半是把这银子交给了河州颜氏。”
沈泽川没有去过河州,仅仅知道河州颜氏很有能耐。
他们不像奚氏,是由嫡系当家做主,他们靠的是本事,不分嫡庶。
咸德元年颜氏在河州走茶发了财,平素除了进贡,不挨着阒都,沈泽川对他们知之甚少。
“二公子的辫子都编得这么俏,”
沈泽川想着,也没忘侧眸调侃,“也算是博学多才了。”
“二公子编得多,”
萧驰野逗他,“浪淘雪襟的小辫好看么?
那都是我给编的。”
沈泽川说:“我一心给你攒聘礼,你却把我当作浪淘雪襟?”
萧驰野沉身,对着镜子戏谑:“马啊。”
萧驰野的眼神里什么都有,这样抵着沈泽川,让沈泽川记起了上次雨夜策马的放浪。
他光滑的脖颈间没了那些吻痕,却已经学会了在萧驰野的耳语里泛上红潮。
沈泽川微抬下巴,那玉质般细腻的脖颈就彻底露出了弧度,像是昏光里的一弯月,没那么尖锐,自含莹润。
他轻声说:“我是么?”
萧驰野坠入彀中,吻了沈泽川的眼角,盯着镜中的人,笑说:“我舍得么?
你是我大爷,我只想带你去骑马。”
沈泽川连日的焦虑微微散了些,他一笑,就带着几分自己也没留意到的诱惑。
* * * 五月阒都遽然热起来,春日还没凉爽够,那暑气已经扑面而来。
下头办事的官员们不能坐轿,个个提着袍扇风,出入各个办差大院都是满头大汗,被晒得嘴唇起皮,脸庞赤红。
梁漼山才得了闲时,他因稽对禁军账目一事屡次升迁,现在待在户部侍郎潘蔺下边办差,主理核对各地赋税的差事。
潘蔺如今对萧驰野感恩戴德,因为他上回才归家,没出两日,李建恒就真的免了他爹潘祥杰的罪责,没有发配,只是停俸考察,没入今年的都察。
萧驰野没有在明面上跟人保举过梁漼山,但他们都是精明人,知道梁漼山是萧驰野在皇上面前推荐的,所以即便萧驰野没打招呼,潘蔺也对梁漼山很是照顾,免了他受魏怀古的责难。
“下个月花、戚大婚,礼部送的章程都得烂熟于心,各处花销也要算清楚,以免婚宴过后,太后问起来,咱们答得不漂亮。”
潘蔺喝了绿豆汤,热得背上湿透了。
潘蔺比梁漼山小许多岁,但他入仕早,官阶大,所以梁漼山对着他,即便不自称“卑职”
,也得自称“学生”
。
梁漼山也热,但他们待在办差大院,要讲究官仪,不能随意脱衣,否则遇见都察院的言官,又要挨一顿骂。
他用帕子轻轻擦拭了额头,点头说:“卑职谨遵大人垂训,这账目,一定一字都不敢忘。”
潘蔺又叮嘱了些别的事情,他还要去礼部核对些明细,便出门上轿走了。
梁漼山受着沈泽川和萧驰野的知遇之恩,办事从不敢马虎,当下就要开始对账。
他坐着没片刻,听着外头突然闯进了个人。
这会儿晌午,办差大院也没什么人。
梁漼山匆匆下阶来迎,见是个面生的,便问:“兄台找谁?”
这人汗流浃背,将文书一股脑塞给梁漼山,说:“卑职是东北粮马道上的驿官!
大人,这是前夜从厥西白马州发出的急报,带着厥西布政司的符验,十万火急的东西!”
东北粮马道!
梁漼山一听见这名字,便知道是关乎离北的大事。
他接了东西,急声说:“怎么传到户部来了?
离北的一切事宜都算军报,该递交给兵部啊!”
“这是从白马州发出来的急报,”
这人说,“挂的正是户部的牌子!
大人,快呈到尚书案头,这耽搁飞驰驿报的后果你我都担待不起!”
梁漼山当即夹着文书就往里走,急匆匆地赶到地方,却扑了个空,没见着魏怀古,但见着魏怀古的侍从了。
侍从把东西接了,也不着急,只让梁漼山先回去,晚些自有安排。
梁漼山直觉这其中有问题,飞驰驿报哪能这样随意处理?
分明就是拖延时间!
他胸口扑通扑通地跳,退出去后没回办差大院,掉头就提着袍子往锦衣卫当值处跑。
路上晒得厉害,梁漼山气喘吁吁到了地方,连口水都不敢喝,又急忙进了院子,求见沈泽川。
“什么事?”
乔天涯把他带进去,“大人怎么专程跑到这里来了?”
“急事,急事!”
梁漼山顾不得跟乔天涯解释,入内见到沈泽川,赶忙说,“大人!
卑职有要事相谈!”
沈泽川让乔天涯看茶,搁了公务,凝目说:“怎么了?”
梁漼山也不敢坐,用力缓了气,说:“适才卑职在户部办差大院接到了一封飞驰驿报,是从厥西白马州发出来的,关系东北粮马道!
卑职把驿报送上去,却迟迟见不到尚书大人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