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一虽然断言玛利亚殿下一定向她嘱咐过什么话，但在那一场小小谈话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与佐伊谈论起相关的事情了，就好像他忘记了这件事，或者，这不过就是他的一个试探而已，也许，他根本就不在意玛利亚殿下说了什么，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但这些对佐伊来说并不重要。

说实话，佐伊并不是非常能理解玛利亚交代她的事情和叮嘱的话，玛利亚的那些言语在她眼里就好像另一个世界的语言一样，她能够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但是当它们连起来之后，她就不懂得那是什么意思了——并不是措词太过晦涩难懂，相反，玛利亚殿下的逻辑相当的精确清晰，用词也很简单易懂，没有任何隐晦的信息，也不是什么经过好几层加密的谜语——但她就是不明白玛利亚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也许是我太愚蠢了？

佐伊不禁冒出这个想法，这让她微微有些挫败感。

不过百余年的时间，就能修炼成为一位大魔法师，还是公认的，最艰辛晦涩的预言系的大魔法师，佐伊自认她的资质在整个大陆上，从整个大陆诞生魔法起的那一天开始算起，也能排上前三位数，即便不能算天才，也比普通人要强吧？

但她却依旧感觉到挫败。

贤者大人就不说了，那是论外的存在，但即便是在面对贤者大人的时候，佐伊也没有在面对玛利亚殿下时的紧张，那是一种不同于如高山仰止一般，能够感觉得到的，实力上的差距，而是另一种莫名其妙的，仿佛站在悬崖边窥探深渊的惊惧，没有人能窥探那诡谲深渊的意识，反而自己就好像赤条条站在它面前一样，一丝不挂。

那么自己到底要怎么做呢？

佐伊为难地咬了咬嘴唇，再偷偷地看了眼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直拼命骑马往前赶的褚一的侧脸，露出了犹豫的神情，思绪却回到了那一天，玛利亚跟她说话的时候。

…… “佐，伊。”

玛利亚背着手在佐伊的面前缓缓踱步，一字一顿地说着：“预言系大魔法师？”

“是的，玛利亚殿下。”

佐伊微微躬身。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找个机会偷偷回来见我吗？”

玛利亚停下了脚步，问道。

“您有事情不愿意让……让玛格丽特、维克托，还有亚瑟陛下知道？”

佐伊反问道。

“还有夏尔。

既然知道，就好。”

玛利亚补充道，接着点点头，“还是先说说，你会什么吧？”

“预言系魔法，是幻术系魔法的下属主要分支之一——只要您能想得到，我几乎什么都能够做到。”

佐伊简短地回答道。

“什么都能做？

比如？”

玛利亚似乎很感兴趣。

“无论是操控生物的精神，或者是宛若真实的幻觉，大范围的禁锢与干扰，各种增益和负面的辅助魔法，召唤各种魔法生物，远距离的感应，获取人类的记忆等等，甚至可以模仿任何派系的魔法，不过威力要打折扣，耗魔也更高。

等等诸如此类，几乎任何与魔法相关的事情，我都能办到。”

佐伊回答道。

“还真是万能的啊，百宝箱？”

玛利亚调侃道，“就是没有任何真正关于‘预言’的魔法？”

“如果您想的话，可以做到，而这也是预言系魔法之所以称为‘预言系’的原因了。”

佐伊回答道，“通过干扰精神的幻觉，能够轻易达到与‘预言’类似的效果，并且能够让被干扰者深信不疑，且预言的事情会‘真的发生’，更主要的是，这是完全由我操控一切细节的所谓‘预言’。

更加实用一点的，可以利用预言术作为其他魔法的前缀和起手，比如——预言术?

大概八点二十发一条魔法信息。

那么在消耗掉稍多一点点的魔法之后，在大概八点二十的时候，被指定的某某人就会收到一封预先写好内容的魔法信。

还能与伤害类魔法或者其他各种魔法相结合，比如，预言?

大概八点二十在我面前五米左右放一个火球术。

那么一次性消耗掉相应的魔力之后，等到指定时间就会在指定的地方突然冒出一个火球术砸向对方，或者，预言?

每当在同一个餐桌上吃饭的时候，如果有人吃鱼被鱼刺卡到喉咙，那么自动用水属性魔法生成一杯醋放在他面前。

那么每当有人跟我一起吃饭的时候，如果他吃鱼被卡到喉咙，那么他手边就会出现一杯醋——所以有人说过，与预言术魔法师的战斗，永远都是与昨天的她作战。”

“八点二十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而且一个魔法技能的词缀和形容这么长真的靠谱吗？

啧算了……不过提前写好的魔法信息，倒是有意思……”

玛利亚老神在在地摸了摸下巴，突然问道：“能修改记忆吗？”

“……”

佐伊犹豫了一下，说道，“根据对方的实力而定，无论他是精神异常坚韧，还是魔法造诣不俗，都能够抵抗记忆修改类型的魔法，而且越强大的人越难以被影响，甚至很容易遭到反噬，所以基本上只能对非常弱小，意志非常薄弱的人用。

与我同级别的大魔法师，即便比我弱小，即便是我倾尽全力构筑成大禁咒的魔法阵，也不可能修改他们的记忆。

但是如果单单是窥探别人的记忆的话，那就比较简单了，大部分普通人类都无法抵御我的窥探。”

“啧啧……那个褚一呢，他是意志坚韧的，还是意志薄弱的呢？

他的记忆，你就没有窥探过吗？”

玛利亚突然问道。

“…………”

佐伊似乎更加为难，想了好久她才点点头回答道：“在与褚一先生相见，以及相处的时间里，我无时不刻都在试图窥探他的思维，但是……他很奇怪……非常奇怪。”

“怎么奇怪？”

玛利亚追问。

“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模样，甚至他的精神状态也是一个完全的普通人，但……我的魔法完全无法影响到他，几乎没有办法感知他的思绪，但又不像是因为实力过于强大，比如贤者大人那样，能够完全抵御无视我的窥视，而是完全地，莫名其妙地，没有办法对他的思维进行深层次窥探，每当我要深入他的思维的时候，注意力就无法击中，思维总会莫名其妙错乱，导致我根本没有办法窥视他的思想和记忆。

就好像，只能驾着魔法飞艇从一片湖泊上飘过，只能从上而下，远远地看见那平静普通，波澜不惊的湖面，却根本无法落地，靠近湖边，甚至潜下水里看看湖里到底有什么一样。

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这么奇怪的人类，就好像他的灵魂根本就不是人类一样，永远与我错一步。”

佐伊皱着眉头尽量用精确的语句形容着褚一。

“还真是有趣……有点想知道他脑子的结构与那些死囚有什么不同了……但是拆开了之后怎么安回去呢？

用钉子吗？”

玛利亚小声嘀咕着，然后咳嗽了两声，“那我呢？”

“您，与贤者大人一样，能够完全抵御我的窥视。”

佐伊恭敬地回答道。

“啧，那还真是没用啊，还以为你窥探记忆的魔法能用来当个备忘录什么的，结果只能对白痴有效，还真是让人失望。”

玛利亚摇摇头失望道。

让佐伊有些无语，如此强大的魔法玛利亚殿下竟然评价它为没用…….

甚至有用的标准还是能不能当备忘录…… “但是其他的倒是有趣……有趣……”

接着玛利亚开始重新在佐伊面前踱步，喃喃着这两个字，好久都没有说其他的话。

等了一会儿，佐伊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问道：“您需要我做什么？

是像玛格丽特和维克托那样的‘备用计划’吗？”

“备用计划？

哦，对，对，没错，备用计划。”

玛利亚似乎被佐伊惊醒了一般，匆匆点头称是，接着她看向佐伊：“那就先帮我写一条魔法信息吧！

不……肯定跟你们猜的内容不一样……”

“您说什么？

您是跟我说话吗？”

佐伊注意到玛利亚后半句话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仿佛不是在跟自己说的一样，问道。

“当然不是了……”

玛利亚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下面才是你要听清楚的：佐伊，如果我的‘备用计划’启动了，一定，一定要好好地思考，遵从你内心的决定——有可能，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就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了……听好了哦……”

…… “轰——”

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在道路前炸开，甚至让整条道路都震了一震，使得包括褚一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惊，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停下马来，甚至也打断了佐伊的回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发生的事情，脸上都是一脸的不知所措——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什么都看不到——激起的烟尘瞬间将他们笼罩，如黄沙漫卷一般，让他们纷纷咳嗽，用手捂住脸拼命地扇着手臂，好一会儿，激扬的灰尘才逐渐散去，接着他们就隐隐约约看见了正前方道路中心出现了一个凹陷，将道路拦腰截断，圆形的凹陷呈龟裂状朝四周扩散，把崭新的道路分割成无数碎块——但是凹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除了美观差一点，几乎不影响赶路。

“什么鬼？

陨石？

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