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世子妃那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置之不理。

“主子，您的意思是，要去东院？”春娇有些不可思议。

她听错了？

春娇想要再次确定。

“哪个字你听不懂，需要我再解释一遍给你听？”蒋明雪毫无仪态地翻了个白眼，对婢女那震惊的姿态表示不屑，“我作为他们的嫂嫂，去关心关心他们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您不像是去关心，反倒像是去火上浇油。

春娇欲言又止，今个儿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往日里东院的事儿主子听过之后往往会说“少掺和，管他的”，今日善心大发还是良心发现，想起一家人荣辱与共的事来，会关心小辈了。

她想阻止自家主子前去，毕竟从来没去过，这下去了，和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有什么区别，又或是让人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无论哪个，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主子，您不是想看话本吗？

奴婢给您拿过来。”春娇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现如今我说话都不管用了，需要你来教我是吧！”蒋明雪动了气。

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主子，要不您和世子爷一块去，正好奴婢听闻世子爷还没动身？”希望世子爷能把自己主子给劝退。

“不，我自己去！”

春娇眼皮一跳，无可奈何，只能说道，“那奴婢给您换一身衣服吧。”

蒋明雪现下穿的是一身正红色的衣裙，布料是娘家特意从那边寄过来的新样式，一匹之价不下百金，蒋家不喜豪奢，唯独对女娘都是娇养着，她作为剩余的唯一嫡女，更是受到最为昂贵的衣物用着。

这衣裙在阳光下呈现出波光粼粼的样式，无论哪个角度看都是新的模样，格外雅致俏丽。

可是，这是红色的啊！

小公子们犯了错，她作为长嫂穿着代表喜庆欢愉的红色衣裙前去，这不就是挑衅吗？

侯夫人怕是会以为她是幸灾乐祸，少不得多几个冷脸。

“换衣服？”蒋明雪看了看自己漂亮的衣裙，太过艳丽，脑海中闪过琉璃那身素丽典雅的衣裙，思索片刻，道，“换吧，给我换那身天青色的。

簪子也换，挑几支低调些的。”

在蒋明雪更换衣着的这段时间里，容楚已经到了东院。

来之前，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已经从拾贰那知道了，因着未能休息好，又起了新的家事，容楚冷着一张脸，越发骇人。

“楚哥儿来了。”侯夫人看见了逆光而来的人。

这话对于跪着的两个小家伙而言，无疑就像是宣布死讯一样可怖。

容珏吓得忘了母亲刚才的话，用力地握紧了弟弟的手，颤颤巍巍地叫了声，“小钰。”

容钰安慰地回握他。

今日打架一事论起来也是对方先搞的鬼，书院修了一个水池，不深不浅，里面养了许多的锦鲤，各个都被喂得圆滚滚的。

容珏最爱在下课后逗弄那些鱼。

今日也是一样，容钰站在旁边陪着哥哥看鱼，舒家的小公子和他的跟班们非要凑过来，哥哥不想和他们一起玩，便拉着自己要回去。

谁料到小跟班里那个侍郎家的庶子要上前来拉容珏，容钰自然不许，推拉之中，那庶子跌进了池子里。

那庶子不会水，又没人救他，舒家那个甚至还在嚷嚷着他们跋扈伤人，容钰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立刻让小厮下去救人，将哥哥护在身后，对着舒家那个就是一巴掌。

若今日的事情坐实了，不仅是他们两个名声有损的问题，背着一条人命，有口都说不清，家中为保他们难免做出措施应对，适时会发生什么谁说得清。

化大为小的方法他立刻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那一个巴掌打在舒家小公子的脸上，就像一个导火索，大家就扭打起来。

打架也是点到为止，而夫子也一直未到，他越想越心惊，索性装病晕了过去。

舒家是当今良妃的娘家，良妃的哥哥还戍守着边疆。

一连两次惹他们动手，还专挑容珏，这不是意外，是故意为之。

母亲罚他们，一是警醒，二是做给外人看。

学堂里的事，似乎被刻意遮掩了一些，母亲知道的知识表面，但长兄素来敏锐，定是瞒不过他。

至于容钰为什么还没告诉母亲，全因母亲正在气头上，哥哥容珏又被吓到了，又顾忌到此时大家都在等着府中的处理，才一直没开口。

他知道母亲一定会让长兄前来，只要长兄来了，那所有问题都有处理的法子。

哥哥不太聪明，此时还被长兄吓着，那些事还是不要让哥哥知道的好。

容楚坐下后，看向堂中跪着的两个幼弟。

拾贰所说的事情他一听便能感受其中问题之处，拾柒被派去查此事，他对上体弱的容钰的眼睛，这个弟弟自出生以来聪颖非常，只是体弱多病，身子限制了诸多的事。

他和两个幼弟平日交往不多，多是管教和惩罚，他们该是怕他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容钰。

生得一双漂亮的眼睛，这双眼睛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清澈如林中小鹿，湿漉漉的，无害的，却像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和破碎，连含笑的模样都让人生出心疼和他即将消失的恐惧无助。

可是，他又是平静的，眼睛倒是能说话。

准备拿起茶盏的手又放了下来，容楚收回目光，看了眼拾贰。

拾贰心领神会。

“珏少爷，奴才带您先去休息。”

容珏鸦羽般长睫眨了眨，呆了呆，“弟弟······”

“主子还要问钰少爷一些话，您先去休息着。”拾贰注意着分寸力道，不至于伤了小少爷，但也能控制住他。

“钰······”容珏侧过脸看弟弟。

“哥哥先去休息。”容钰捏了捏他的手。

容珏可怜巴巴地看了看众人，垂着头跟着拾贰离开了，嘴里小声说道，“你们不要骂弟弟。”

侯夫人等到看不见人了，才叹了口气，“你既然都让珏哥儿走了，钰哥儿，你也站起来吧。

罗一，扶着你家主子。”

她没有让他坐下。

“钰哥儿聪颖，你留他是想问什么？”侯夫人的气来得快来得猛，去的也算快，更重要的是，有大儿子在这，她的心定。

“容钰。”容楚淡然地说道，“把事情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站起身的容钰手扶着胸口，不适感消失后，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才说到他打了舒家小公子一巴掌的事，世子妃姗姗来了。

“她来做什么，让她回去。”侯夫人毫不客气地说道。

“让她进来。”容楚恰恰相反。

侯夫人转头看向儿子，正欲反驳，又想到儿子的性子，也许另有考虑，还是挥手让人把世子妃带了进来。

“夫君，母亲。”蒋明雪进来后，行了个挑不出错误的礼，便坐在了挨着容楚的下手位。

不欢迎她？

她可是来做好事的。

蒋明雪对没有给自己一个眼神的容楚狠狠瞪了一眼。

“钰哥儿，你接着说。”侯夫人只当没看到这个糟心的儿媳妇。

没多久，这件事的完整前后联系就已经说完了。

侯夫人张口无言，她把着桌子的边缘，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你为何没有告诉母亲。”

“外面人都在等着侯府的态度，母亲所知尚有被隐瞒之处，想来此事是谋划已久，再者哥哥受到了惊吓，儿子便想等长兄到了再提。”容钰不卑不亢地回道，说着还伴着几声咳嗽。

“快扶你主子坐下，垫上软垫。”侯夫人心疼极了。

早慧易夭。

她又想起了那句批语。

“是谁，到底是谁，非要揪着我儿不放，揪着我侯府不放！”侯夫人手又放上自己的胸口处，眼里都是狠绝。

蒋明雪没听到前面发生的事，只是光听后面这点，便已经心惊了。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幸运的。

拾贰回来了，同来的还有查探的拾柒。

拾柒得了吩咐，站在中间回话，“侍郎家的小公子现在还没醒来，他身子孱弱，姨娘不受宠，侍郎对他也不管不问，只是差了个寻常大夫在诊治着。

奴才已经请卫太医去了侍郎府，现下应该已经醒来。

舒家给宫中良妃递了话，良妃······”

“欺人太甚！”侯夫人将桌上的茶盏摔落在地，她第一次在儿子儿媳面前做出这样失礼的姿态，“好一个舒家，恶人先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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