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登船(月初求票!)(1/2)
在朱六跳下去两刻后,仇落把船开到了岸边。
涝水依然那样宽阔深厚,雨雾为它蒙上丝纱,岸边的芦丛颜色青嫩,仿佛刚刚的茂盛只是一场幻觉。
但船上沉默的每个人都知道那不是幻觉,因为他们中有个人确实消失不见了。
小船本就不大,舱里靠右边的那个位置就是空给他的,那个身形矫健的年轻人,行止温和朴实,手脚勤快,有双挺清亮的褐眸,只是爱吹点儿小时候的牛,大家都挺喜欢他。
上船两天一夜,三个后生都遭过三叔呵斥,只有他一回没有。
但谁也没想到他敢在那时跳下船去。
那时大喜和二毛瘫在舱里身体僵硬,赵宝强令自己点那些香,但大脑也是一片混沌,连少坞主直到此时都还脸色惨白,偏偏他敢握住珠子一跃而下,连句话都没多说。
赵宝两腿还是软,他扶着桨杆立着,呆呆望着迷蒙的湖面:“朱六他......
他还能回来吗。”
仇落箕坐在船舱里,头发湿乱地垂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身为雁坞少主,却令一渔民为自己而死,既失勇毅之心,又无豪杰之脸面,他此时既悲且惭,心里正想该将这几人放下船,自己独舟回去寻那位朱六兄弟才是。
但他刚要站起来,已听旁边小七道:“别动了,等一会儿吧。”
仇落转过头,这位少女坐在船头,微笑瞧了瞧他:“你已挺厉害了,谁见了那样的东西不害怕呢?
你不是不够勇敢,而是往往视过勇而少虑,总是直到事情到眼前了才发现??
以后若要接掌雁坞,须得少言多思才是。”
话虽这么说,她这张脸上却不见什么“害怕”
,仇落微怔无言,想起刚刚朱六一跃投入水中,她立在那渔家后生前面,没回头也没说话,把桨杆一拨推到了自己怀里。
那一幕没有任何联系与交流,但他莫名觉得和谐而默契。
仇落一时也想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其实他认识这位少女也只不过一月,他好像知晓她挺多事情,比如她何时加入青芦帮,在其中是何职级、做何工作,性格如 何、和谁友善等等......
但好像又从来不认识她,因为他从来也没见过她伤心,烦恼或发火,见了总是一声含笑的“少坞主”
,交谈时要么倾听,要么微笑。
此时这番话说进仇落的心坎里,他怔了好一会儿,只觉无一处不对,他正是太天真鲁莽,而且常常自觉骄傲,其实想想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只因人人见了自己都尊称一句“少坞主”
而已.......
他望着波荡的水面发呆般想着,雨滴打上去激起细微的圆涟,但他瞧着瞧着,却见那圆变了形状,变得既大、又黑又圆,而且开始往外凸显出来,简直成了实体。
然后它升了出来,是一颗披头散发的脑袋。
裴液大喘口气,两手后找拧了把湿发,抬头看见仇落这张呆愣的脸,对视了一会儿:“少坞主也想下来洗洗?”
“朱六!!”
整条船爆发出惊愕又欢喜的呼喊,仇落和赵宝几乎蹦了起来,只有大喜记得拉他一把,众人惊喜而敬佩地围拢向少年,小七坐在船头,她没有参与,但脸上笑了起来。
天色昏暗了一整天,到了酉时暮色压下来,反显得清透了些。
几人摇着桨回到了大船之下,仇落把船并在大船边上,轻轻一声磕撞,小船停了下来,刚好能避雨。
他们返程得算早,其他船只都还稀少,仇千水还没回来,仇落扯住荆堂主说了今天的事情,就任他们去忙碌。
几人并肩坐在小船里,雨丝这时候是清凉,雾气这时候是调皮,小船摇摇晃晃,整副身心都是劫后余生的轻快。
“朱兄,朱兄,你说那水主的脑袋真的两层楼大吗......
那,那眼睛岂不是车马一般?
它就一点儿没想害你?”
仇落一路上把着他的腕子几乎没有放开,兴奋得嘴上不停,他对装液的钦佩与好感一路飙升,简直连小七都没再看 过。
“它原想害我,被我大喝一声震住,就转身逃窜了。”
裴液盘着腿,笑道,他身上衣服才是尽湿了,但不能暴露真气,有小七在也不好脱下,就只好一点点地拧,“你们知晓我喊什么?”
几人都知他扯,但仇落很配合:“喊什么?”
“身是张翼德也,可来共决死!”
裴液并指一伸,“然后它就被吓跑了。”
仇落哈哈抱拳:“原来是新亭侯威名。”
所谓磨难见真情,船上几人距离都近了许多,赵宝从边上凑过来,茫然道:“张翼德是哪路神仙?”
裴液肃容:“赵宝,咱们虽是打鱼人,平日也得多读史书。”
赵宝羞愧摸了摸头,更觉和这位朱六兄弟差距甚远?????
岂有如此文武两全之人?
小七倚着桨杆直笑,裴液探头瞧她一眼,道:“你笑什么?
我英勇下水引开水主,救了你一命,怎么一路上也不见你道谢?”
小七微微睁大眼睛,瞧着他:“你要什么道谢?”
裴液早有准备,道:“一会儿私下聊聊。”
小七笑,瞧他:“唉,你现在都是这样约女孩子的吗?
也难怪惹恼了人家,为情所困了。
“......”
裴液越确定她就是仙人台安插的棋子,也不接话,伸展了伸展腿脚,仰头去瞧船上。
自从他们递上消息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目前还不见任何反应。
“唉,你们......
明天还出船吗?”
赵宝忽然探头道,“我,我不想再做这差事了,银子也不要了行不行......
莫笑我胆小。”
“当然不做了!
都遇上水主了还做什么,真差咱们这一条船吗?”
仇落高声道,“我也不做了,但银钱照发??
不,十倍!
都是要命的差事,我到现在腿还软呢!”
船上都笑,但几个后生还是连忙摆手:“十倍可不行,那也太......
太多了。”
如此奇遇,劫后余生一趟,其实几人是觉得真不虚此行,回去后讲述起来,一定是整个村子的红人,至于银子......
也不是真不想要,但十两确实一下超出到令人惶恐的地步了。
仇落笑道:“就得十两,每人十两!
而且今夜都上船,我宴请诸位,好酒,不醉不归才??”
他回过头来,嗓子忽然噎住,整艘小船都寂静了。
雁坞坞主回来了,他从大船落下来,正在他们船头,连一丝摇晃都没有激起。
这位水豪脸上落拓且苍白,散发和衣衫都湿哒哒的,他没什么神色地看着他们,好像疲劳得无以复加。
“你们是最后一船遇到水主的。”
仇千水微哑道,“人都在这里吗?”
“……..
……在,在的,爹。”
仇落犹豫着站起来,“有什么事??”
“都关起来吧。”
仇千水看着他,低哑道,“叫你跟着小荆的船......
为什么总要自己乱跑呢。”
仇落一时莫名遍身寒冷,他从没在父亲嘴里听过如此悲伤的语气,却又掩盖在沉重的疲劳之下。
他一时哽住,伸手想要说些什么,但仇千水一跃而上,那袭湿塌塌的衣衫已回到大船上了。
十来个佩刀的汉子围上来,他们小臂精壮得像是铁铸,船上每个人都赤手空拳,一身薄衫,尤其在这时更能感知到那腰间铁刃的可怖与沉重。
赵宝脸色苍白地站起来,已被一柄刀逼住咽喉,汉子将他反臂一拧,压在大船的外墙上,用麻绳紧而死地勒住了他的腕子。
赵宝痛叫起来,仇落仿佛一下被惊醒,怒声道:“你们干什么?!
住手!”
这几人分明也是雁坞麾下,却好像根本不认得这位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