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抬手翻出一张灰框载具牌。

“壮士应该知道，马家与祝家定下了一份婚契。

只要这份契约在，我与英台便是‘法理’上的陌路人，喜丧相撞，自生灾殃。

可若是……”

他下意识说了句，待反应过来后，立马转过了头，就见梁山伯正飘浮在自己身后。

“谢高兄愿意成全我与英台的姻缘。”

“有劳壮士了。”

“后矮前高一长匣。”

没一会儿来到山下，高盛看着眼前的前高后矮铁皮房不禁陷入深思。

耳边同时响起上扬、下抑两声唢呐曲，高盛身子一顿，慢慢松开了才绑到一半的安全绳。

“说，你的送葬队伍在哪？”

明明是第一次骑车，却颇有些追风少年的范儿。

见此一幕，高盛深呼吸几口气，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沉。

眼见灵队还有不到十几米，就要撞入铁皮屋。

短短两三天时间，能把骨钉改了就不错了，剩下的，只能直接拿出来用。

要让“素材”

变成自己的形状，只需编出一条合理故事。

“灵柩来，魂当归。

小生只能陪高兄走到这里。”

高盛四下环顾，却仍无法确定，这是从哪传来的歌声。

一如既往地憨直、粗沉。

“没多久又重新往上爬……”

纪年稍显无奈，再这样墨迹下去，他都赶不上回青山的头班车了。

数不尽的圆形方孔纸钱透过铁皮屋顶，落在他的肩头。

高盛二话不说，翻墙而出，直往山上冲。

“山庙一别成永诀，人间无缘同到老。”

他嗅到了潜藏在山风里的尸-腐之气。

可接下来又能去哪呢？

那送亲队伍就像盯上了他似的。

既然那送葬队伍就在山下，他还特意上来一趟干吗？

“白挨了两顿毒打。”

就像他哥从遗迹里知道的、时常念叨的那句话一样：“围师必阙，穷寇勿迫。”

封面画着秃头老道的蓝品卡牌边框已有裂痕出现。

“到底还是败给了纪年。”

自脚底板升起一阵彻骨透髓的阴冷，直抵颅顶。

英台和黛玉其实就是这种思维下的产物。

“这是……精神力和血气不足带来的幻视症？”

“梁兄，你好狠的心哦。”

这张牌是他在酒店楼下停车点租的，三十块钱，包半年。

“马文才？

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此屋之形不正应了那句前高后矮？

马文才‘兴许’就在这里。”

没一会儿，就将那队伍甩在了身后。

单从表面看，就是辆能调车座的24共享单车。

要想再次使用，必须以精神力蕴养很长一段时间。

虽说卡面略显黯淡，但也没有受到太大伤害，撑撑场面还行。

“就是不知道那马文才在哪……”

高盛下意识睁开眼睛，却只看见一口厚重棺椁。

“勉强信你一回。”

直至往身上绑安全绳时，高盛都在琢磨。

“我以为天遂人愿佳偶成，谁料姻缘簿上名未标。”

“我管你九不九、虚不虚呢，你就告诉我，那‘一生’到底是什么就得了，废话真多。”

“纪年……”

“……”

“马文才本人？

他现在在哪？”

山间起寒风，轿帘起，新娘双唇动。

却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一支送亲队伍。

无论他往哪走，都死死咬住、不远不近地跟从。

“壮士，我们何不进去看一眼。”

“嗯。”

“我拿不回婚契，刚挨了顿胖揍，连婚契的影都没看着。”

高盛表现得倒是相当坦诚。

“那‘一生’，却是系于马文才之身。”

打从陷入这个场域起，他就被纪年算得死死的。

“素材不过夜”

这句俗语，早在长达数百年的黑暗卡师时代，融进了制卡师们的血液里。

在制卡师眼里，就是个“零件”

，换成专业名词，就是“素材”

。

“呜——”

只觉庞大阴风自天地四方压盖而来。

都没用他带路，梁祝就聚到了一起。

“那我全程记录你俩重逢……”

高盛微微停顿。

下意识回头，就见一血袍加身、前挂红花的殓容新郎正笑眯眯看着自己，忽地脸色一变，骤然挥剑…… 别人都是“上山容易下山难”

，他却是下山更快，远比来时简单。

梁山伯闻言陷入惆怅，仰天轻唱：“我只道两心相照成佳偶，谁又知今生难娶祝英台。

满怀悲愤无处诉啊……无限欢喜化飞灰！”

出身富贵的高盛小时候开定制款儿童电动车、大一点就开自家造的跑车，基本没有接触自行车的机会。

纸扎仆牵着纸花马，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挪动。

这张牌远不如悬浮摩托酷炫。

悲戚之音忽近忽远，时似近在耳畔，时似远在天边。

他们已经是最为幸运的群体。

“不见梁兄见坟台，呼天号地心哀哀。”

唢呐、依仗前导，仆人相从。

而今已无翻身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