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又沉默了。

在他看来，牧凌仙似乎并没有说谎。

毕竟他不过一个王境的小家伙，就算有什么手段，按理说也难以抵挡千剑崖的剑意才是。

以他的修为，牧凌仙从里到外都能一眼看穿，虽然也有些惊异这么小的孩子就有王境九重的修为，而且根底还极为扎实，但是也就如此而已，还没有什么能让他无法看透的东西。

既然找不到原因，陈锋也不打算深究，之所以让这个小家伙进谷里，说白了也是因为这些年少和外人交流，和人打交道变得有些生疏罢了。

原本自己当年，拜入师尊门下，打算学得剑道，之后振兴御剑门。

只可惜这些年来都是多事之秋，先后又是百族大战，又是天魔入侵，连师尊都不在了，他此刻乃是学院的中流砥柱，在这等局面之中，也没有余暇去完成自己振兴御剑门的目标。

他就这样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想起来眼前还有个小家伙。

“我想收你为徒，你意下如何？”

陈锋看着牧凌仙，正想问出口，牧凌仙却先开口了。

“剑帝大人，学生有个问题，不知道当不当问。”

陈锋顿了一下，开口道：“你问吧。”

牧凌仙将自己之前在越明举那里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开口问道：“剑帝大人乃是唯一传承院长大人剑道的关门弟子，对院长大人的了解应该也比其他人更深，是否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呢？”

如果换了其他人，大概会很奇怪为什么牧凌仙一个新生会关心这种事情。

不过陈锋并没有去追究，而是摇了摇头。

“师兄将这些事告诉你了么？

不过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关于那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和师兄一样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想来不仅仅是我们，哪怕是几位圣境的师叔师伯，也是如此。”

牧凌仙闻言微微有些失望，正准备告辞的时候，却听陈锋又开口了。

“不过就像你所说的，我是唯一承袭了师尊的时河剑道的人。”

“这些年来，我努力钻研师尊留下的时河剑典，虽然也未能传承到师尊的一二成剑意，但对时河剑道，当今世上应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因此……我自己倒是有一些猜想。”

“师尊的时河剑道，古今无双，其玄奥之处，难以想象，有诸多神妙之能。”

“时河只是一个形容词，时间在每个人的身上流动，犹如河流一般。”

“圣境强者，可以让自己从大世界的时河中跳出来，并且在一定程度影响大世界的时河运转，可以说是真正倒转乾坤，掌控时空的存在。”

“而操纵时河剑道的师尊，其手段更是神乎其神，甚至能够做到影响自身的过去与未来，从漫漫时河中汇聚与发散力量。”

“也就是说，师尊的剑意可以触及过去与未来，也可以从自己的过去与未来之中获得力量。”

“但是这并不是毫无代价的。”

“过去与未来并非一成不变，从过去未来获得力量的同时，也在影响它们。”

“虽然我距离那种境界还差的极远，但是若是修炼到师尊那种境界，说不定，能够做到，将自身的过去未来的一切力量迭加于现在——”

牧凌仙已经完全被陈锋的话吸引和震撼。

他之前就听说过破天大圣的时河剑道，但也仅仅是名字而已，从未想过，竟是玄奥至此。

陈锋一顿，牧凌仙顿时下意识问道：“然后呢？”

陈锋沉默了一下，继续道。

“将自身的过去未来的所有力量汇聚一处，定然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惊天之力！”

“那么代价呢？”

牧凌仙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陈锋一字一顿的开口道：“贯彻了自身的所有的一击，代价……当然是自身的一切，过去与未来，都彻底消失。”

牧凌仙说不出话来。

陈锋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当年师尊虽然强大，但是无形天魔主更加强大，那是超越了圣境，超出常识的境界，纵然师尊之强，在无形天魔主降世之时，曾与之短暂碰撞，结果也无法抗衡。”

“而距离那一次交手，之后的决战，不过三年时间。”

“纵然师尊天纵奇才，也无可能在三年之内，提升到足以击退无形天魔主的程度。”

“那贯穿了大陆的一剑，更是彻底超越了圣境的力量。”

“在那之后，关于师尊的事情，开始在所有人的记忆中缓缓消失，而学院魂阁中代表师尊的魂灯，也彻底熄灭。”

“因此……我猜想，师尊可能是用了我所说的方法，方才以弱战强，发出了那一剑。”

“而后果，就是师尊的过去与未来，一并消散。”

“关于他的一切痕迹，都会消失，就仿佛天地间从来不存在这样一个人一样。”

“这——便是时河剑道，真正的最终之剑。”

走出传送阵，牧凌仙抬起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

武道分院旁侧，一座极远的浮空山。

那里正是他刚刚走出的千剑崖。

前不久才从越明举那里听说了自己难以想象的往事，没想到又在陈锋的口中听到了更加令人震惊的事情。

“时河剑道的最终之剑……吗？”

牧凌仙喃喃道。

他回想起方才和陈锋的对话。

“可是关于院长的记忆，并没有真正全部消失，反而在逐渐恢复，不是么？”

牧凌仙问道。

陈锋点了点头：“不错，但是在那之初，师尊的痕迹，几乎接近完全消失的边缘，为什么这些年在逐渐恢复，我也不知道。”

“因此我也不敢肯定，师尊是不是用出了那一剑。”

他抬起头，望了望天空。

“虽然师尊是学院的院长，但是他待在学院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这百年里，师尊经常因为各种事情而离开学院，但是只要他还在这世间，那么在不在学院，都是一样的。”

“哪怕当年被几大巨头联手，十几位大圣围杀，师尊最终也安然无恙，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都认为，师尊是无敌的，是不死的，会一直是学院的底气，学院的擎天之柱。”

“但是这一次……”

陈锋的嘴角微微扯动：“师尊大概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今后，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尽管心中这些年来一直有着猜想，但是陈锋并没有告诉其他人。

但不知道为何，今天对着这个第一次见面，还不到十岁的孩子，他把这么多年都没说出的心思，都说了出来。

牧凌仙离开了千剑崖，离开之前，陈锋叫住他，沉默片刻后说道，若是牧凌仙想要修习剑道，可以来千剑崖找他，只要跨入谷中前先将真元注入谷口的石碑之中，就不会触动凶剑的剑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宙光剑帝竟然会看重自己，不仅将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告诉了自己，更是愿意指点自己修炼剑道，但是得到一位帝境的剑道强者指点的机会，可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

何况这还不是普通的帝境强者，而是当年大陆最强剑修，破天大圣的弟子，传承了斗法大陆最强剑道的宙光剑帝。

据说破天七帝当中的大部分，都曾偶尔指点过某些学生，或者如越明举直接便曾担任过学院的老师，就只有宙光剑帝陈锋和啸天真帝周沫，从未有学生得到过他们的指点。

后者据说是因为性格问题，而前者，则是因为时河剑道太过深奥，根本无人能领会。

得到了这个万金难求的机会，牧凌仙也没有多少兴奋。

他还记着陈锋所说的事情。

最终之剑……世间竟有如此存在。

看来自己之前的眼界，还是太过狭小。

修仙的道路，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辽阔。

不过这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原本在之前，他用不过两年的时间，便以七岁的年龄突破了王境九重，甚至皇境也随时可破。

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有所自满，但是如此轻易的突破境界，也未免让他对修炼之道有了一点小觑之心。

而现在，这点轻视已经完全消失了。

“凌仙凌仙。”

他背负双手，走向前方，迎向落日。

“可不要辜负了你给自己起的名字。”

…… 数日之后，入学考试终于结束了。

这一届，最终通过考试的学生数是，两万人。

这个数字或许乍一看有些吓人，但是相对于参加的考生足足上百万人的数量，却又不那么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