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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江湖事(1/2)

子时的旅顺港依旧灯火通明。

一艘艘走私大船白日不能进港,便停在港外的海面上等待。

到了夜晚,船工挂好一排排灯笼,将港口照得亮如白昼。

如何挂灯笼有讲究。

平日里,官船要挂三个、三个一排,名为“三灯连珠”,这种船向来白天进港、晚上离港,来去自如。

走私船要按照每日的通知挂灯笼,会有人划着小船去海面上逐一通知,收到了保护费便给你今晚的暗号,挂对了灯笼就能进港,名为“水饷灯笼”。

姚老头所在的双桅大船进港时,正有数十艘走私货船驶出港口。

像幽灵一样,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船上水手光着膀子升起船帆,船上竟然还架着床弩,不知是在防谁。

朱云溪立于甲板,默默的看着那些大船连‘船用铜牌’都摘了,桅杆下的阴刻也被人抹平。

姚老头在甲板上,面色平静道:“这些都是我宁朝来走私的商船,一半回东营,一半回启东。”

梁猫儿怔怔道:“没人管吗?”

姚老头负手而立,神情寡淡道:“边军前线将士打生打死,后面却有人私通景朝做着生意,也不知这仗打得有什么意思。”

梁狗儿不知何时来到甲板,右臂衣袖空空荡荡:“陈家、徐家该死。”

姚老头嗤笑一声:“小狗儿倒是单纯,可若带着这么简单的脑子去景朝,怕是活不了多久。

你真当宁朝只有陈家、徐家在做这些生意?

嘉宁十四年,景朝闹了蝗灾,八大晋商为了从陆路走私粮食去景朝,竟伙同胡家调离大同边军……宁朝的根子,烂了。”

梁狗儿纳闷:“皇帝知不知道这些事?”

姚老头乐了:“知道有什么用,他管得过来吗?”

说罢,姚老头斜睨诸人,平静交代道:“待会儿下了船,遇见腰间挎个朱漆长刀的人,莫出声,跟他们走。

这景朝路引火票极严,没军略司接应寸步难行。”

朱云溪看着黑色波涛起伏的海面:“晓得的。”

此时,大船靠岸,有乌鸦的粗粝声响起。

姚老头皱眉回头,却见乌鸦正站在双桅最高处凝视口岸。

他再回头,只见岸上来来往往的水手、船工中,正有十余人佩戴朱漆长刀,等待着什么。

更远处,有人举着火把快速靠近。

梁狗儿下船后,刚要去与那些军略司的人马汇合,可姚老头却拉住他们,沉声道:“不对,我们混在人群里走。”

说罢,他们几人混在船工之中,低头从军略司身旁经过,完全没有相认的意思。

刚走没多远,却见数十名年轻甲士头戴黑雉尾,举着火把、提着长刀,冲杀进旅顺港中怒吼:“枢密院元城、军略司姜叹、军情司陆观雾,欺天罔上、惑乱纲常,结党营私、蔽塞贤路!”

“今日我等奉元襄、陆谨大人命,诛杀朝中奸佞除三害、救万民,抗命者,格杀勿论!”

叫嚣声中,数十名年轻甲士朝军略司人员杀去。

梁狗儿骂骂咧咧道:“怎么好死不死的,我们刚下船,就把我们的接头人给砍死了?

这他娘的怎么办,老头,咱们把他们救下来吧?”

姚老头一边随着船工往外走,一边皱眉说道:“中书平章元襄和陆谨联手,景朝要变天了,我们救几个小喽啰有什么用?”

梁狗儿疑惑:“中书平章是什么官职?”

姚老头没好气道:“你平时喝得都是假酒吗?

那是景朝的宰相,相当于咱们的内阁首辅!”

梁狗儿哦了一声:“我们要投靠的人叫啥来着?”

姚老头平静道:“军略司,姜叹。”

梁狗儿回忆着那些年轻甲士的锄奸口号:“他这会儿怕是自身难保喽。”

离开旅顺港口,城中杀戮不止。

年轻的甲士手提长矛,在城中来回驰骋,追杀着“叛党”。

姚老头声音凝重:“这与王爷筹谋的不一样,没想到陆谨这么快便起复了。

想来不止是旅顺,中京道、西京道、东京道、上京道怕是全在厮杀,我们不能再去寻军略司,得等尘埃落定了才行。”

梁狗儿思忖片刻:“我们为何不能去投陆谨和元襄?”

姚老头讥讽道:“你怎知他们一定是赢家?

悠悠数千载,兵变成功的多,失败的也不少,万一站错了队,王爷的谋划就白费了。”

说罢,他转身往旅顺城里走去,一路贴着屋檐下的阴影,小心翼翼跟随乌鸦指引,避开刀兵。

路过客栈,他们便是兜里有银子也不能住。

景朝户籍制度远要比宁朝严苛,住客栈要路引、出城要路引、进城要路引。

没有景朝路引,客栈统统不能住,城池也出不去。

他们倒是可以试试硬闯,可闯出去呢?

他们来景朝不只是为了活着。

此时,梁狗儿、梁猫儿、朱云溪一同无措的看向姚老头,姚老头嗤笑一声:“慌什么,一群新瓜蛋子,先在小巷里将就一夜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梁狗儿浑不在意:“与您的年纪相比,谁不是新瓜蛋子?”

四人寻了条偏僻巷子,躲在其中阴影里。

朱云溪找来几个破箩筐摞在一起,拿给姚老头:“您坐箩筐上面吧,别着凉了。”

姚老头斜睨他一眼:“倒有点眼力劲儿。”

他撩起衣摆坐在箩筐上闭目养神,朱云溪则靠坐在墙根,抬头望向小巷上空。

狭窄的小巷里,两侧围墙把他的天空挤成了一条缝。

朱云溪开口道:“姚太医……”

姚老头抬眼看他:“还叫姚太医,你想坑死我?

和小狗儿一样,叫我老头就行,我老人家心胸宽广,不与你们计较。”

朱云溪赶忙道:“要不,我也叫您师父吧,您这一路上也教了我不少东西。”

姚老头摇头:“不行,我不认这么差的徒弟。”

朱云溪张了张嘴,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梁狗儿在一旁听不下去了,讥讽道:“你那宝贝徒弟能好到哪里去,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你还真指望他能踏入神道境?”

姚老头瞥他一眼:“你懂个屁。”

他抬头看了看天,而后闭上眼睛不再争论。

……

……

天色渐渐亮起。

姚老头起身,慢悠悠往外走去:“跟上,但别跟太近。”

朱云溪赶忙扶起梁狗儿,远远缀在姚老头身后,不知对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旅顺港已经重新热闹起来,天还没全亮,船工、水手们蹲在路边,端着碗默默吃饭。

与宁朝不同,这里好像每个人都沉默寡言。

姚老头取出一只钱袋子系在腰间,走路时,里面的银子相撞,发出沉甸甸的声响。

路旁,一名船工打扮的年轻人目光盯在他腰间,放下碗筷起身跟上。

朱云溪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这年轻人故意撞在姚老头身上,只一接触的功夫,钱袋子便落到对方手中。

梁猫儿刚要去追回钱袋子,梁狗儿却懒洋洋道:“别动,老头故意的。”

下一刻,姚老头转身跟上那年轻人。

年轻人左转右转,一路兴高采烈的往港口外坊市赶去,而后消失在一条小胡同里。

姚老头在胡同前负手站定。

朱云溪走上前:“您这是做什么?”

“跟着他找人,”姚老头抬脚往里走去,慢悠悠解释道:“这种偷儿,我们一般用行话叫‘小绺子’,也叫‘老荣’。

白天睡觉晚上干活、进门偷东西的叫‘黑前’,晚上睡觉白天干活、偷路人东西的叫‘白前’。”

“所有小绺子都得拜码头,归一方总瓢把子管。

他们偷了东西不能立刻销赃,得在总瓢把子那放三天,然后销了脏,分七成给总瓢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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