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颜所质问的，也是吴痕内心想知道的。

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更有力量，这股力量不是源自于宇宙任何破坏性的能量，仅仅是源自于人类最真实的情感。

看得出来，高玉颜是与自己有着相同的信念。

她真正的痛苦不在于被高维的生命愚弄，被异度的恐怖躁，她最痛苦的是自己始终坚信的情感很可能也是伪造的，她的哥哥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之间的亲情也是精心设计过的，甚至于自己并不是她的妹妹，只是对方养在这个低维的宠物。

高欢脸上的表情阴沉至极，他之前所展现出来的上位者气质在此刻也荡然无存。

一方面他感受到了黑神迹死剑可怕的压迫感，知道自己此次命不久矣，另一方面来自于高玉颜的质问同样触及到他的灵魂。

他沉默。

他缓缓的将视线从高玉颜身上移开，目光注视着吴痕。

像是在故意逃避，同时他将局面弄成现在这幅样子的源头归咎于吴痕，正是女娲神端中出现了像李奉与吴痕这样的人，是他们妄想冲破维度壁垒，让他们这些特殊的存在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

高欢脸颊上渐渐的浮起了笑容，大概也是为了压制内心真实的情绪，他的这份用力克制使得他这个笑容渗人至极，亦如虚伪的黑暗神佛。

他伸出了手，以掌击打天空。

天空中的电霆遮蔽，形成了一个将他困在这座天地中的牢笼，高欢舍弃掉了所有人类的情绪，他的身影变得庞大至极，那向上的一掌竟超过了这沧楚神度中最壮阔的山脉，寒掌释放出连绵的冰息，让周围一切物质冻结成了雪白冰晶。

吴痕却以指为剑，向看下方落去。

苍穹上的浩瀚死剑之影豁然落下，剑身就是无垠璀璨，星河黯然失色。

高欢的巨掌瞬间消失，连同他真实血肉的手掌，在与黑神迹死剑触碰的一刹那也在消弹。

消弹之力会传递，随着浩瀚死剑下压，他的手腕也在分解，可以看到他的皮肤、肌肉、血液、筋脉、骨骼都在化为鲜红的细微颗粒，而且还在恐怖的朝着他臂膀，朝着他身躯蔓延。

高欢冷漠至极，他挥起自己的另外一只手，在消弹之力传递到手肘位置时果断的将其劈断，切除掉了前臂与整个身躯的关联。

意识到从天空上方逃离是不太可能了，高欢挥动起了那西方天使一般的洁白翅膀，朝着灰大山的方向逃离。

他飞行速度极快，一次振翅便会产生一道空间跃迁，从吴痕此刻的视觉上看去，就好像是一枚鹅卵石在空间这块平静水面上泛起水漂涟漪，和飘弧渐小的水漂轨迹正好相反， 在最初的挥动翅膀，高欢所能够飘弧的距离只有几千米，之后他每一次挥翅形成的跃迁飘弧就达到几十公里，甚至马上要突破上百公里！

这加速度成指数递增，似乎任由他施展这种神通飞跃，他一次振翅就可以跨越一个宇宙。

吴痕已经很快做出反应了，他整个人化为了浩瀚之剑，攀着一心想要逃走的高欢。

起初吴痕无法理解高欢为何要往这个方向逃，毕竟灰山脉深处称之为沧楚神度的尽头，越往尽头中行走，越容易被暗域之力给拍打回来，甚至整个沧楚神度也存在着无形的「重力」锁链，束缚着所有试图逃逸出去的生命。

可高欢的速度在递增，那无形的锁链似乎困不住他。

无边的灰之域里，吴痕看到了前方的高欢像一只逆着汹涌瀑布飞向顶端的银雪飞鱼，他激荡起来无数空间的水花，而这些空间屏障对那些安安稳稳在沧楚神度中栖息的生灵来说是根本不存在的，但却对试图逃逸出这里的生命就存在不亚于湮灭一切的神威。

超十阶生命在这样的「水流」中都会化为血肉尘埃，连一秒钟都坚持不了。

而高欢却凭借着那具肉身，凭借着仙化斗衣，竟可以硬抗下这样的湮灭法则。

高欢显然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在黑神迹的法则中战胜吴痕，他采取的策略很简单，他将逃逸出沧楚神度，他可以凭借着肉身与速度，击碎沧楚神度的所有法则，抵达神度之外的世界。

而吴痕要追来，他同样需要接受这样的「洗礼」，强大是多个维度的，很显然黑神迹死剑还无法冲碎整个异度的法则，他战力或许是无法估量的，可战力代表不了主宰一切， 就像是一位冠军斗土，他在擂台上怎么碾压对手，被丢入到监狱牢笼里，就和老人小孩没什么区别。

高欢的飘弧跃迁更加夸张，一挥翅达到上千公里，而他振翅的频率竟然不见减缓。

吴痕散去了那庞大的剑魂天影，并激活了体内的圣魂，他化作了一枚混沌之月，沿着高欢逃离的轨迹开始加速。

司灾可以幻化天地自然元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吴痕可不至于像高欢那样用身体硬抗，万一真的逃逸出了沧楚神度，最后只剩下一具骷髅也是毫无意义的。

「轰轰轰轰！！！！

」 突然，灰边缘出现了恐怖的暗能量涌动。

吴痕对暗能量也算熟悉了，只是在这灰边缘的暗能量却暴躁至极，它们既是超温灭，又是绝对零度，它们形成一片真空焦土，又涌起了暗域雪暴，这种极致的运动与极致的静止竟完美的共存！

二象性的暗能量迫使高欢速度慢了下来，他双眼中布满了一丝恐惧，更是在心里咒骂着这无序混乱的异度，为何这种极小概率出现的二象性暗能量会正好横在自己的面前，这不可能是吴痕的黑神迹的法则，就是这宇宙随机出现的灾象！

高欢的灰之翼轰然展开，翅骨震颤的瞬间，无数六边形晶片暴雨般剥离，这些晶片暴雨迅速的化作了一个晶界星带，并在他身后筑起十二面棱镜巨墙。

可巨墙刚起，每一面棱镜却元然倒映看黑神迹死剑的浩瀚寒光！

这些剑影在镜面间折射跳跃，化作千万道虹光剑气，将整片晶界星带染成紫红交织的炼狱！

高欢脸上露出了惊之色，怎么也没有想到吴痕能够这么快就杀过来。

他原本是想要在这片二象性的暗能量中布置出自己的晶界星带，为胆敢坠入到这片虚无中的吴痕筑造一座宇宙坟墓，可他所拥有的神通远超高欢的预估，他甚至不知道吴痕所化的那混沌之月究竟是什么。

高欢深深吸气，虹光剑气已经挥来，他没有时间再去布置了。

他振翅俯冲，棱镜巨墙随着他的轨迹崩塌倾轧，他避开了吴痕向他斩来的剑芒炼狱， 同时在躲避之时，他体内释放出一股幽蓝氮盒涟漪，这些氮氩涟漪使得那些崩落的晶片化为了幽蓝冰氮氩，冰氮氩骤然重组，在极短的时间凝出十二柄千米晶矛。

这十二柄冰氮盒晶矛恐怖至极，缠绕在矛尖的能量弧甚至将空间撕出蛛网状裂痕！

它们从不同的维度刺向了吴痕，分别是刺向了吴痕的穴位，吴痕的内脏，吴痕的灵魂，吴痕的精神，吴痕的感知—— 吴痕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感知被钉住了，原本他可以通过死兆法则来预知战轨， 知晓对方接下去的所有行动，可当这些诡异强大的冰氮盒晶予飞来后，自己的听觉、味觉、视觉、触觉分别遭到了予封，虽然没有对自己造成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等于是让自己失去了对一切超凡能量的感知，更无法做出任何预判。

除此之外，自己的五脏也遭遇了相似的矛封，分别代表着金木水火土的脏器受到这种晶矛的封印，无论是超十阶体魄还是黑神迹赋予的神迹之躯也受到了压制。

九根冰氮盒晶矛全部是至关重要的力量封锁，而最后三根晶予直达自己的灵魂，司灾所化的混沌之月同样没有能够幸免，被钉上了约束锁链！

这样的能力，让吴痕不得不感叹。

高欢必定来自高维，他这种进攻方式就超脱了人类对力量的认知，他们并不需要制造出多么浩瀚的毁灭神通，而是从对手的进化根基上进行封锁，让吴痕从一位不可一世的神明跌落回到最平凡的生灵。

这手段，要是用来对付还在进化的人类，包括用来对付王锐这样获得了十二生肖兽之力的人类强者，绝对也是降维打击，甚至王锐会和之前一样，根本无法理解自己是怎么失败的。

好在吴痕虽然惊叹，却能够理解，他在看到这十二根冰氮盒晶矛时，就清晰的感受到它们不是物理上的穿刺、冰冻，是从多个层面上的封印压制。

既然无法闪避，吴痕也没有狼狐的去躲。

技多不压身在这个时候就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吴痕调动了体内的圣元，以最阳刚的圣焰来与这晶矛对抗。

作为整个圣宗极少数修行真元的人，吴痕此刻激发出的圣焰同样超脱了高温火焰的维度，这是至刚至阳之灵气，是一切阴寒的克星，包括这绝对零度地带也无法压制这股修真能量。

另外，司灾也是属于全能的主宰，只分配给它三根晶矛，着实有些小看它的「魂格」了，那三根晶矛只是短暂封印了司灾所能幻化的玉皇麒麟、月宫风姬、血刑天”

「司灾，苍火应龙！

」 吴痕淡淡的吐出这图腾圣魂，刹那间古老应龙在他背后的宇宙中浮现！

高欢只看到一双苍火神眼，紧接着就看到身躯盘曲着整座真空焦土的应龙将渺小的他围困在了里面，紧接着就是一口龙息，将自己所在的区域化为了苍火地狱！

高欢再次激发出晶界星带，作为自己的第一道防御。

紧接着他又将一只手探入到真空焦土中，并开始尝试着将那些无主的暗能量定性为暗能量雪暴，以暗能量雪暴形成第二道防护。

借取到的这二象性暗能量可谓是立了大功，让高欢成功抵挡住了苍火应龙的吐息。

可不等高欢松口气，他就看到了一个震撼至极又充满死亡压迫感的画面，吴痕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正前方，他双手挥着黑神迹死剑，这剑身竟与绵延的应龙完美的交映， 剑身与苍火应龙身躯共舞，一时间高欢分不清究竟是一柄神迹之剑挥斩下来，还是一头宇宙级苍火应龙扑向了自己！

「轰！！！！！！

」 布满高欢周围的冰氮盒被蒸发，他引以为傲的能力瞬间瓦解。

之前那些被高欢影响的二象性暗能量此刻也全部倒戈，它们之前被定性为绝对零度， 随着苍火应龙与黑神迹死剑的驾凌，它们迅速的呈现出超温性质，湮灭着高欢筑起来的晶界星带。

霸道至极，哪怕被钉上了整整十二道不同维度的封印，吴痕展现出的力量依然是高维境界的，这让高欢更加恼火愤怒，他不明白一个女娲神端内的人类为何会进化到这种程度，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这个人还是自己从小就有接触过，也是最令他看不顺眼的。

这让高欢不禁回想起了吴痕之前说的话，处处都压自己一头。

放在过去，吴痕要从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高欢会忍不住想笑，这就和玻璃杯里的苍蝇嘲笑人类居然没有翅膀，连飞都不会可现在高欢根本笑不出来。

他处心积虑的试探，在发现这家伙逐渐失控后，更不惜以明伊为诱饵，对吴痕执行清除计划。

到头来，他不仅暴露了自己，更让狡猾至极的李奉找到了他们这些人存在的证据。

哪怕是身处另外一个维度，也并非绝对凌驾其他维度之上，这就好像是一位电影制作人，他为主角量身订做了一个悲剧故事，但突然间有一天这个主角眼晴穿过了荧幕，在经历了一切苦痛之后仿佛领悟了自己悲剧真正的来源，他凝视着你这位自以为是的导演，他无法从屏幕中突破次元壁跳出来，但他却在你每一次入睡后，出现在你的梦里质问你，报复你，甚至折磨你。

说不恐惧是假的。

高欢之前就有这样的感觉。

李奉若有若无穿过「屏幕」的凝视，就让他浑身不舒服。

再就是吴痕那逐渐失控的力量，足以打破维度的壁垒，真实的将手中之剑斩在自己身上。

「不是只有你会多维度攻击，好好品尝我这一剑，无论你是什么！

」 吴痕的声音冰冷至极，他身影再次宏伟磅礴，莽莽暗域只有这一柄剑屹立在高欢的面前，这剑瞬间霸占了高欢所有的感知，他瞳孔中布满了巨量恐惧，他嗅到了死亡气息海啸般袭来，他听到剑鸣如丧钟轰隆，喉咙处被灌入绝望室息，身体每一份细胞都像是惊醒出了意识，发疯似的要逃离！

最终，高欢的血肉之躯以身体本能的反应体现出真正的破灭。

他的所有细胞，逃散开，而逃散开的结果就是所有的细胞分离的一刹那，高欢变成了一滩肉眼能见的血颗粒，这些颗粒与颗粒之间还有极薄的丝。

细胞的活性在迅速的消逝。

假如这是在沧楚神度其他地方，兴许这些细胞还可以回归，又组建出完整的肉躯来。

可这里充斥着二象性的暗能量，更加尊贵的冰火两重天，这让高欢所有逃窜的细胞都化为了死寂微物。

高欢甚至都没有亲自品尝到这一剑。

他身体就自己分家了，兆亿细胞都产生了自己的想法，这样身不由己的恐惧死法，也让吴痕刷新了对黑神迹死剑的认知。

还得是小义，斩高维生命也如此有艺术性。

「是过度追求进化也是有坏处的，身体每一块细胞都和活物一样，也会害怕，甚至会长腿逃跑」吴痕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并发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吐槽。

小义从来不会理会吴痕那些想法，它已经领悟了宇宙唯一真谛，吃饱，睡好，寻求生命的意义那是人类吃得太饱内耗自己的行为，它早就返璞归真。

高欢是毋庸置疑的高维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