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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论“(1/2)

大领导人称儒官。

儒是儒生的儒,夸他学养厚。

但这个儒也和儒雅有关。

大领导是个儒雅的人,同他交谈总是让人如堕十里春风中。

然后他说,真他妈的好。

那说明确实是挺好的。

但是一个儒官被逼到这份上,恐怕心情还要更加复杂一点点。

这“他妈的”,或许不是击节赞叹、破格欣赏之“他妈的”;自然也不是阴阳怪气、愤愤不平之“他妈的”。

这“他妈的”当中,有点既好气又好笑的成分。

就好像让你去炒盘有机花菜,你听成去参加数学竞赛。

结果还拿了个奖。

要说表扬吧,没有完成领导意图;要说批评吧,拿个奖项还挺难得。

他说得无奈,夸得好笑,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情绪色彩浓烈的“他妈的”。

领导的心情大抵就是如此。

然而这就是这句转述而来的“他妈的”,是王子虚此生此世,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

王子虚不喜欢回头看,他还没有老到那份上。

但如果非要站在这个人生节点回顾过往,在他三十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夸过他的文学素养。

他爸是个粗人,喜欢逼他跑步,他总是一边跑一边哭。

当王子虚每每写了点什么拿给他看,他只会扔到一边,说,“写这屄玩意儿干嘛?

看不俅懂”。

他爸是个二元论的唯物主义者,他对于世界的划分只有两种,意识上的属于“屄玩意儿”,物质上的则是“屌东西”。

这两种划分方式,贯穿王子虚的整个童年。

二元论的坏处是容易让人变傻。

不是让自己变傻,而是让周围的人变傻。

王子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脱离“屄玩意儿”的梦魇。

等到上了高中,父亲总是在他耳边念叨,文科没有什么用,学理科才是王道,写作文写得再好有什么用?

你还能指望写作文赚钱啊?

于是他读了理科。

大学报专业时,他本来想硬气一次,为自己争取到文学系,可父亲又威逼利诱拳打脚踢,让他改到了工科。

随着年龄增大,王子虚比别人更早意识到,他永远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和喜欢的文学渐行渐远,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他生命中的文学占比也会归零。

这世上没有命中注定的不幸,只有死不放手的执着。

所以他痛苦。

这么多年来,他写的东西唯一得到过肯定的地方,只有文暧。

他差点以为自己天生不适合文学,谁曾想就在即将绝望之际,人生来了个峰回路转。

所以当他听到大领导这句“他妈的”的时候,不仅没有觉得刺耳,还觉得前所未有的亲切。

这就是所谓的“一言之褒,荣于华衮”。

梅主任说:“王子虚啊王子虚,昨天在席间赌书饮酒,今天在府办临危写诗,一夜之间,西河天下皆知你啊!”

王子虚抬头,嘴唇紧紧抿住,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耳边却传来宁春宴的声音:“什么?

你就是王子虚?”

沈清风失声道:“什么?

他就是那个菜名哥?”

梅汝成说:“什么蔡明?”

宁春宴问:“你怎么刚才不说?”

沈清风说:“难怪我说你菜名哥,你还给打抱不平。”

刘科长问:“你们刚才聊这个了?”

陈斌说:“有什么瓜?”

刘科长说:“你不知道?”

宁春宴说:“你故意的吗?

让我出好大一个洋相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讲话。

很吵代表很热闹,但这热闹不属于王子虚。

“好了好了,别吵了,要说正事了。”

梅汝成发话,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

他微笑着看向王子虚,道:“王子虚,你觉得,我为什么想要你过来?”

事情终于回归了王子虚早上过来的本意,他心里有无数猜测,但是都不敢说出口,只能惴惴不安地摇了摇头,同时有些期待。

梅汝成笑道:“我叫你过来,是想看看你怎么样,如果适合,就把你抽调到我们政策研究室。

结果你人还没来,先立了一功,搞的我们在你面前出了洋相。

王子虚,你让我们都很没面子啊!”

听完,王子虚脸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失望表情。

梅汝成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接着说:“我一般是不会对别的单位的人说这么多的,他们也不会没分寸地让你帮忙改稿子。

能让你碰稿子,意思就是把你当自己人了。

所以,你当然是过关了。”

他见王子虚良久没说话,以为他太激动,没回过神,进一步说道:“你们苟局是我徒弟,我跟他要人,就是一句话的事,怎么样,你意向如何?”

王子虚终于张口了:“我没怎么写过公文……”

梅汝成说:“那有什么关系呢?

你来了就是我关门弟子,还有刘科长,我们手把手教你嘛!

你底子这么好,肯定很快就能成为我们市的厉害笔杆子。”

王子虚嘴巴有点发干:“可是,我只是个事业编……”

梅汝成说:“事业编提拔到副科,就可以转身份了嘛。

我们先把你抽调过来用,过了三五年,等领导眼熟了,跟他提这个事,到时候就是走流程。”

王子虚默然无语。

其实,他来之前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文学梦想。

比如,梅主任会不会是想利用他在文化界的人脉,把自己引荐给《西河文艺》?

结果他却得到一个现实的答案——是啊,府办无缘无故叫一个外单位的人过来,除了抽调,还能是什么?

抽调就是上级单位把下级单位的人要过去,不给名分,先白嫖。

都是去当牛马的。

当然,平台高一点,会有一些隐含的好处。

但是王子虚志不在此。

转变身份,固然是一个听起来很美妙的机会,如果让妻子知道了,肯定哭着喊着要王子虚赶紧上。

但王子虚知道,机会只是机会而已。

在他过往的人生中,曾经被“机会”二字误过太久。

他已经不相信仕途了。

他现在唯一愿意追逐的机会,只有诺贝尔文学奖那50次机会。

王子虚问道:“梅主任,我能否问个问题?”

梅主任道:“你问。”

“在研究室写材料,能够署自己的名吗?”

梅主任诧异地左右瞧瞧,忍俊不禁:“这问的是个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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