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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4章 行为艺术(上)(1/2)

天空雾蒙蒙的,更增添了清晨的湿冷。

房屋之内,火盆已经点燃,时而发出噼啪的枯枝爆裂声。

一张在北地渐渐流行、江东却较少见到的高脚桌子被摆放完毕,几人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在座之中名气最大的当属顾和了。

出身江东大族,又深得王导器重,任其僚属,隐隐执众人之牛耳。

不过他和王导的关系就那样。

王导本人兼任扬州刺史,一次派八部从事巡查各地。

回来后,其他七个人都议论巡查时各地二千石官长的得失,唯独顾和不说话。

王导问他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顾和回答:“明公何缘采听风闻,以苛察为政?”

王导赞叹不已。

这件事就很微妙。

高情商的说法就是“明公你不要查了,万一查出点什么来呢”

,总体而言,顾和的屁股是比较稳的,立足吴郡顾氏,与南渡士族合作,为家族谋取好处,保江东一方平安。

所以,王导之前替他扬名,重用他,他投桃报李,双方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君孝,以你之见,琅琊王很快就会登基称帝了?”

建邺北部尉贺隰好奇道。

“这还能有假?”

顾和还没说话,张澄立刻像只好斗的小公鸡一样跳了出来,说道:“君孝所言,何时出过岔子?”

贺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懒得和他斗嘴。

吴郡张氏,败落得厉害。

东吴之时就开始了,当时的大族张、全遭到了重击,虽然仍可退保乡里,但上层势力不断萎缩却是事实。

朱氏其实也有这样的趋势。

曾经的吴郡四姓,朱张已经被顾陆甩开了一大截,无法并驾齐驱了。

司马睿、王导等人南渡后,这个趋势一点没得到扭转,像张澄此辈,甚至只能当个小官小吏,与其数千庄客的家业显然不匹配。

隔壁会稽郡又有贺氏、钱氏崛起,沈氏这种后起豪族也虎视眈眈,张氏这类老牌家族是真的难,所以张澄就像顾和的小跟班一样,“护主心切”

,惹人发笑。

顾和显然看出了张、贺二人之间的不对付,不过他并不打算说什么,只顺着方才的话头道:“前日琅琊王率众僚佐遥祭大行皇帝,期间哭至昏厥。”

“啊?”

贺隰惊讶道:“何至于此?”

顾和沉吟片刻,道:“因为大行皇帝是被邵贼暗害而死。”

“果真?”

贺隰追问道。

顾和无奈道:“这事哪有定论?

便是邵贼真弑君,外人能知道?”

贺隰想了想,道:“也是。

君孝觉得内情如何?”

“多半是假的。”

顾和说道:“据洛阳传来的消息,大行皇帝很早就卧床不起了,洛阳公卿、宗室很多人都去探视过,皆言时日无多。

既如此,邵贼何必多此一举?

你看洛阳有人说他弑君么?”

贺隰缓缓点头,道:“但江东仍以神龟为年号,尊滕公——呃,那位为君上,却不能这么说了。”

“自是如此。”

顾和说道:“以后不要乱说话。

毕竟——”

他想了想,叹道:“而今还要和北人同舟共济。

江东好不容易脱离中朝,谁都不想头上再顶个洛阳或长安朝廷。”

这句话,既是针对北方南下试图一统华夏的朝廷说的,同时也是对北伐收复洛阳、长安的朝廷说的。

尤其是后者,北伐一旦成功,统一全国,还有建邺什么事?

反正新朝廷不可能定都这里,对江南土族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君孝你这么说,自是有道理的,我省得。”

贺隰点了点头,道:“只是有些惶恐,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东吴那会这么难,都撑下来了。

今南郡、襄阳、寿春、合肥皆在手,未必没有机会。”

顾和说道:“方今天下,邵勋便如那曹孟德,据有北地,而西凉犹有马超、韩遂,蜀汉仍在,东吴更是以襄阳、寿春为重镇,北御曹兵,很难吗?”

“可邵孟德未有赤壁之败,心气颇高。

万一他驱各地降兵南下,不好抵挡。”

贺隰说道。

他其实更想说的是,这个“新东吴”

有利有弊。

诚然,据有襄阳、寿春等地,形势比老东吴好太多了,但新东吴内部可多了一大批南渡士人啊。

偏偏这些人还执掌大权。

虽经多年相处,南渡士人、江东土族之间的矛盾已经没以前那么大了,双方渐渐找到了各自都能接受的位置,但内部人心仍然不如孙吴那会,差远了。

一句话,老东吴可以齐心和曹操干,新东吴或者说东晋——如果琅琊王称帝且仍以“晋”

为国号的话——可没法齐心啊。

邵贼招招手,不知道多少人暗通款曲。

这个隐忧,不得不正视。

贺隰有预感,搞不好最后事情就坏在这上面。

“这会——”

顾和看向贺隰,又看向其他人,道:“还是得精诚团结。

挫败邵贼几次攻势,他南下的心思就淡了,建邺人心也就稳了。

待到二十年后,又是一代人,南渡士人与北方的联系更淡了,江东基业则愈发稳固。”

“那么,君孝觉得以何挫败邵贼攻势呢?”

贺隰忍不住问道。

“以河防、以疫病、以邵贼倒行逆施。”

顾和斩钉截铁地说道。

贺隰只觉很震撼,更无言以对。

走一步看一步了。

****** 寒风掠过北地,袭至江南。

一夜之间,北风呜咽,霜雪骤降。

王导刚刚出官署,就见头顶茅草飞扬,飘飞一阵后,往人脸上糊来。

随从连忙上前,为王导除去身上的草屑。

跟在王导身后的卞壸见了,干笑两声,道:“这门该修了。”

王导安之若素,只道:“钱粮更该用在紧要之处。”

东吴本有皇宫,曰“太初宫”



张昌之乱时,其部将石冰攻至建邺,将太初宫焚烧殆尽。

司马睿南渡之后,只能利用原东吴皇宫园囿内的屋舍办公。

没办法,太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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