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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2章 露布飞捷(1/2)

信使自开阳门入城,沿着铜驼街一路向北。

铜驼街很忙碌,来来往往的人一大堆,堵塞住了街道。

按理说,露布飞捷这种事情,该有人清理街道的。

但洛阳、河南二县的官吏们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办事不积极,有气无力,压根没动弹。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只不过深究下去就不礼貌了,毕竟两县官衙内现在没几个人。

你说为何没人?

饭都吃不饱啊,三天饿九顿,不跑何待?

街道两侧的行市内,青壮男子哭哭啼啼,与家人依依惜别。

留守洛阳的河阳丁壮们不耐烦地催促他们出发。

“磨磨蹭蹭作甚,又不是不能回来。”

“白超坞没新安城那么难打,也就王弥不舍得丢弃铁冶,拼死力战罢了,放心,很快就结束了。”

“打掉白超坞,尔等家人也能安心做买卖。”

听到河阳兵如此催促,有些性子暴烈的市人忍不住了,说道:“之前打新安城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说的。

可打完新安城,还有白超坞。

打完白超坞,还有硖石堡。

一路打过去,要死多少人?

何时是个头?”

“当初到底是谁一溃数百里,把这些险隘之地全丢了?”

“都开始拉丁入伍了,还说好打!

苦也,吾命休矣。”

…… 被市人如此回怼,河阳丁壮们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他们终究脸皮不够厚,无法做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地步。

白超坞之战已经持续三个月了。

战争伊始,双方野战数场,禁军胜少负多,被一路推至新安城——彼时乃二月底、三月初。

大将军府一看,知道禁军虽然战斗力提升了一些,但王弥所部也在提升,于是征调了忙完农活的洛南府兵三千余人,并其部曲一并发往新安。

三千余名重甲长剑士在新安城下大破王弥,斩首两千余级、俘两千人,战线再度稳住,推至白超坞下。

白超坞在半山腰筑垒,地形峻绝,非常不好打。

这个时候其实有两个选择。

其一是在山下挖壕筑墙,不管他了。

敌军撑不住,自会丢弃辎重,向山里撤退。

但总体而言还是十分危险,因为离驿道太近了,壕沟、围墙多半挡不住,于是选择了第二个办法:强攻。

过去三个月,禁军做的基本就是这件事情。

打到现在,河南、荥阳二郡坞堡已经不愿意出人了,因为死在白超坞城下的人太多了。

年初派出去的几千人,基本已消耗殆尽。

在嵩山糜氏坞堡、石梁坞曹家坞堡、圃田泽李氏坞堡这些有根底的家族拒绝出丁后,朝廷一时间难以筹措补充兵。

到了最后,只能在洛阳城内想办法。

生意不好做,粮价奇高,洛阳百姓的日子是真的难过。

于是又征集到了市人、家奴逾万,粗粗整顿一番后,发往白超坞城下,继续绞肉。

铜驼街行市里被征集的丁壮,算是最后一批出发的人了。

“梁公常思去杀,宽以待人。

然自绝者不能容,当诛者不敢赦……”

露布飞捷的骑士挥舞着马鞭,艰难穿过人群,一边走,一边高声叫喊。

叫喊还不是一遍就完事的,而是反复喊,确保更多人听到。

“……豺狼丑类,敢悖天常……雷霆所至,凶竖获其刑;霜雪大降,妖贼覆其穴……”

“……今擒曹嶷以下伪官将校五十四员,青州悉平……露布飞捷,布告中外,咸令知悉。”

复读机一样的露布飞捷骑士离开后,行市众人都沉默了。

青州没了啊!

梁公精锐齐出,数月平青州,接下来怕是要坐镇洛阳,总督弘农、河内战事了。

大家还有活路么?

有人实在受不住了,直接瘫倒在地上,大哭道:“没饭吃,还要上阵送死。

梁公速来洛阳当天子吧,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众皆恻然。

是啊,梁公来洛阳当了天子,粮食就会源源不断运过来,大伙不用饥一顿饱一顿了,或许也不用上阵送死了——天子脚下,总要优待一点吧?

有些人则叹着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时至今日,已经有人敢在人来人往的铜驼街上喊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了。

晋祚将终,神器有适,唉。

铜驼街附近的军营内,一群人跌跌撞撞地出了营门,准备赶赴白超坞。

此乃陈留阮氏及依附于其的地方豪族子弟及部曲。

天子铜驼街遇盗之事,调查许久之后,终于有了结论。

军士们搜查了阮氏在京中的府邸,发现大量弓弩、甲胄、兵器,再将擒获的僮仆拷打一番,得其情实。

王衍又派人去陈留尉氏县调查,抓获了几个自洛阳逃回的“刺客”



至此,口供、凶器、犯人俱在,证据链闭环,王衍以大将军府军司身份下达命令—— 首恶宜从极刑。

胁从痛杖一顿后,发往白超坞军前自赎。

阮氏及为其牵连的家族庄客部曲等数千人,编入军中,至白超坞城下冲杀。

为了执行这条命令,刘善亲自从许昌调集了五千世兵,黑矟军自河阳星夜开至汴梁,复至尉氏。

陈留各家族沉默许久之后,被迫出兵出粮,一起杀至尉氏县,将这几个家族连根拔起。

这是十余年间,继陈郡何氏、汝南和氏之后,被邵勋整体灭族的第三个世家大族。

毋庸讳言,河南士族肯定会兔死狐悲,对邵勋看法不好。

但说实话,他已经很宽仁了,杀的人都是撞到他手上的,并非无端迫害。

这一点很重要。

即所有人都知道梁公对士族又打又拉,且一直有意识培养与士族打擂台的政治团体,偶尔会下辣手令其家破人亡,但直到目前为止,他没有胡乱动手,还是讲规矩的。

你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不自己作死,基本没什么事。

坚持做到这一点,其实也从一定程度上安抚了世家大族的恐慌心理,让他们可以自己骗自己,不至于铤而走险。

说人话就是划出道来,明确什么是可以触碰的,什么不行。

邵勋甚至允许各个家族将他们嫁到阮氏的妇人接回去,这进一步降低了叛乱的风险。

到了这会,阮氏子弟被编入军中,上阵送死,已经没几个人为他们说话了——波澜骤起之后,慢慢平息了下来。

青州大胜的消息传回之后,叛乱风险已经无限接近于零。

人总是善于遗忘的。

阮氏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还不如继续钻营,看看能不能巩固家业…… ****** 天子已经很久没举办朝会了,终日窝在后宫之中,哪也不想去,躺平摆烂了。

六月初十,王衍等人入宫觐见。

天子在昭阳殿纵酒,本不欲接见的,最终被内侍劝说,将他们请了过来。

皇后梁兰璧在隔壁寝殿内看信。

她现在的尊容和以前委实不能相比,脸色暗淡、双目悲戚、浑身了无生气。

这样子,司马炽看到了只是更加厌恶,辱骂都是轻的,责打才是家常便饭。

梁兰璧经常呆呆地坐在院中,看着树冠垂下的暗影,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刚进宫那会,她可是有着无忧无虑的银铃般的笑声,待人和蔼,满眼都是她的天子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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