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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3章 穷山恶水(1/2)

深秋的寒意随着海风渗入衣衫。

江海交汇处,浑浊的浿水裹挟着上游的泥沙,在列口附近与灰黄色的波涛激烈交汇,形成一片独特的水域。

岸边的芦苇已经枯黄,看着颇为萧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咸腥味,不仅仅是因为大海,还有岸边烽燧外悬挂着的密密麻麻的咸鱼。

烽燧是新修建的,顶上站着几名孩童,一边晾晒着海货,一边燃起了柴草。

兴许是下过雨,烽燧内外浓烟滚滚,孩童们咳嗽着钻了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远处传来了沉闷的角声,正在收割野草的男男女女们收拾起工具,将干草捆扎好,然后驱赶着马车、牛车,向庄园内行去。

他们并没有显得很急,因为登陆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即便来的真是敌人,他们也要花费半天工夫才能上岸。

零零散散的马蹄声响起。

二十余骑自庄园内冲出,飞快驶向了海岸。

公允地说,列口并非什么良港,直接原因便是多滩涂、浅水,水下还有嶙峋礁石。

因此,庄园方面修建了几座长长的木质栈桥深入水中,以利船只停靠。

这会栈桥上已经聚集了数十人,皆为精壮男子。

他们穿着粗布麻衣,赤着脚,手里拿着篮子、木盆,惊疑不定地看向海中。

领头之人赶来一辆牛车,招呼众人过来领取大盾、步弓、长枪、木棓、环首刀之类的器械。

很显然,这数十人之前正在海滩上挖掘贝类、海蛎,被匆忙召集到了此处,监视即将登陆的船队——即便他们挂着熟悉的旗帜,船型也似中原的,但万事不可掉以轻心。

好在来的真是自己人。

在海中漂泊了一会后,一艘船只收起了大部分帆,然后放下了一艘小艇,载着十余人,奋力划向栈桥。

他们的身影在海中非常渺小,如同一枚可怜的落叶,时而被海浪抛起,再重重落下。

栈桥上的人稍稍松了口气,应该是自己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艇离栈桥已经很近了,众人看得十分清楚,领头的乃王府右常侍曹宪的录事曹泰,于是扔了一股缆绳过去。

小艇上的人一把接过,将其系在船头。

船上、栈桥上的人一齐使劲,将小艇拉了过来,并牢牢固定住。

曹泰最先被接上岸,当脚踩在吱嘎作响的木板上,看着远处起伏不定、草木稀疏的低矮丘陵,顿时松了口气。

与曹宪不同,作为东莱曹氏的远支子弟,他已经把家人都搬来了列口,并一口气拿下了数顷田地,奠定了家族几代人的基业——如果不被外人夺取的话。

是,这里看起来确实有点荒凉。

尤其是深秋时节,山上灰黄驳杂,山下空空荡荡,但这里的地是能长出粮食的,不比东莱差多少,这就够了。

“这下一口气来了快两千人了,快准备热水、吃食。”

曹泰挥了挥手,吩咐道。

栈桥上一壮汉越众而出,行礼道:“曹录事,还是老规矩吗?”

曹泰点了点头,道:“当然是老规矩。”

说话之时,他看了看不远处的一排房屋。

传闻这是汉代营房的旧址,也有人说是曹魏时代兴建的。

他们刚来的时候,已经破败不堪了,唯石基犹存,上部的夯土已然坍塌,杂草丛生,无声诉说着早已湮没的往事。

他们将其改造了一番,作为新移民的临时驻地——这是天子要求的,称之为“检疫营”



任何新移民都要在检疫营待够时间,确定没有发病之后,方可编入庄园之中,成为齐王的庄客——说是庄客,其实将来都要授田编户的。

收回目光之后,曹泰又抬头看了看,道:“快点!

天这么阴,搞不好要下雨。”

“是。”

栈桥上的众人齐声应道,然后准备接应物资、军民上岸。

****** 曹宪到二十四日早晨才上岸。

作为此地身份最高之人,他直接住进了庄园内。

走过一段弯弯曲曲的土路时,他看到了另一处杂乱的营地,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不知何时,这里营建出了大量的土坯房和半地穴式居所。

屋顶覆盖着茅草或芦苇,有人影在其间走动,炊烟细弱,看着有些惨。

当曹宪靠近时,营地中的青壮男子便用警惕、麻木的眼神看向他。

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孩童躲在一堵矮墙后,时不时抬起头来,怯生生地张望一番。

女人背着咿呀乱叫的婴孩,时不时哄上两声,语言拗口难懂,听不真切。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浆洗得发白、款式古老的汉式深衣,拄着木杖,静静看着新一批到来的移民。

他的嘴里在念叨着什么,浑浊的眼睛直直看向西边,似在感慨,又似在叹息。

“这是什么人?”

曹宪忍不住问道。

陪同的庄园管事禀报道:“从上游跑来的百姓,说是投奔大王。”

“可曾查清底细?”

“说是汉末发配过来的刑徒之后,百余年来与土人杂居,官话都没几个人会说了。”

曹宪愣了愣,魏晋以来对乐浪、带方二郡可真是漠不关心啊。

不过也不怪他们。

辽泽阻碍之下,辽东、玄菟都难联系,更别说乐浪、带方了,简直形同飞地——昔年高句丽南下占领二郡,慕容鲜卑虽屡败高句丽,但也没试图控制这两处,而是把愿意离开的豪族带走了,并在昌黎、辽东二郡置侨县。

离得这么近的慕容鲜卑都觉得很难控制乐浪、带方,中原王朝与之相比,有优势的一面,也有劣势的一面,控制其实并不容易。

乐浪、带方二郡,其实就是一块“飞地”



“今年以来,府君可曾派人来过?”

曹宪一边朝庄园行去,一边问道。

“就本月来过一次,送了五万斛粮和一批器械。

我看了,粮是新的,器械是旧的,多不堪用。”

“他哪来的粮?”

听曹宪这么问,管事苦笑了下,道:“听闻是从豪族那里筹集来的。”

“他们那么痛快?”

曹宪有些惊讶。

“确实拖拖拉拉,有人干脆没给。”

管事说道:“仆在郡中有相熟的吏员,据他们所说,豪帅、土酋素来不把太守放在眼中。

说自后汉以来,杀他们便如杀一只鸡,若非天子数年前攻灭慕容鲜卑,大概这五万斛粮都不会给。

我闻有些酋帅与高句丽、百济勾勾搭搭,暗中往来,府君干脆只当不知道,更助涨了他们的凶焰。”

曹宪叹了口气,情势很复杂了。

中原很多士人都说天子攻打慕容鲜卑没必要,可他们却不知,这场耗费巨大的战争极大震动了平州诸郡、宇文鲜卑、高句丽、扶余以及生活在这片辽阔区域内的各种部落。

尤其是他强令高句丽交出占据多年的乐浪、带方二郡,高钊、高武兄弟最终也没敢多话,完整交了出来。

这场战争可谓是力挽狂澜、拨乱反正之战,影响可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每过一年,战争的影响力就会消退一分。

这会还好,震慑犹在,只是稍稍减弱了些,可再过十年、二十年呢?

那可就不一定了。

“百济可有动静?”

曹宪已经到了庄园门口,问道。

“无有,不过听说操练兵马甚急。”

管事答道。

“参见曹常侍。”

尚在庄园内的官员、部曲之长列队于门楼外,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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