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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5章 余波(1/2)

“检户、检户,天天就知道检户。”

怀德县县衙内,侍中刘隗之子、驸马都尉刘绥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但县佐吏只是面露苦涩,手底下却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

一是上面给的压力太大,并且有很多大官支持,比如丞相王导以及刘绥的父亲刘隗。

这第二么,自然是因为刘绥的驸马都尉其实没啥实权,管不了事。

这年头,皇帝女婿一定是驸马都尉,但驸马都尉不一定都是皇帝女婿,有的甚至连宗女都没娶。

不过刘绥倒是娶了宗室女为妻,但没啥用,连个正儿八经的有职掌的官都没等到。

他目前主要在毗陵治产业。

那边到现在还有很多蛮荒景象,同时又有许多庄园,活似一个个开发基地,一点点改变地貌环境。

刘氏庄园的部曲多为当初跟着南下的彭城百姓,但这么点人肯定是不够的,于是又利用影响力,收拢了许多南下流民作为庄客。

朝廷检的就是这些人,意欲将其从庄园中剥离出来,单独编为民户,授田耕作。

站在朝廷和士族双方的立场上来看,这其实就是一次“相忍为国”



不土断授田、检括户口,朝廷就只能继续指望豪族上供。

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肯定很不方便就是了,一旦朝廷大略与士族相左,基本上就什么事都干不成,比如所谓的北伐。

轰轰烈烈的土断检户已经进入第二年了,整体还算不错。

发生过乱子,但被镇压了,覆盖面也比较广,基本上扬州、江州都涉及到了。

不过,比起邵勋在北方的度田,东晋的土断检户只能说是毛毛雨了,根本没深入涉及,豪族们象征性交出点土地和人口,大部分仍然保留着,朝廷也捏着鼻子认了,因为他们能力有限。

更别说,琅琊王氏这种第一豪门仍然保留着规模庞大的庄园和部曲,你还能说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了,琅琊王氏家大业大,交出点土地人口不是事,可彭城刘氏却经营不善,一下子交出去几百户庄客,真的肉疼。

这便是刘绥骂骂咧咧的原因所在了。

跟刘绥而来的诸葛衡见了,劝道:“刘万安已检户,君何不可?”

刘万安也叫刘绥,是故侍中刘宝之侄,高平人。

两个刘绥同在建邺,时常被人拿来对比,结果自然是彭城刘绥远逊于高平刘绥了。

刘绥听到诸葛衡的话,愣了愣,笑骂道:“你尚未成家立业,懂得甚事!”

说完,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不为难你等了,就这么办吧。

三百户,再多也没有了。

授田之事,我不管。

什么时候接人,自去毗陵庄上即可。”

县吏千恩万谢。

怀德县的官不好当,连实土都没有,挤在一个小宅子里办公。

偏偏县里的编户多为权贵名士,真的不好得罪。

况且检户所得人口也和怀德县无关,必然是分流到土断完成的侨郡侨县里,干这活简直吃力不讨好。

刘绥也没兴趣继续逗留了,于是拉着诸葛衡离开。

宾客赶着牛车在后面跟着,两人在前头步行。

“峻文,真要去北地?”

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后,刘绥出言问道,说完,又认真道:“其实这事你做差了,不该和我说的。

若我起了坏心,直接报上去,你家虽然不至于遭大难,但荆州都督是别想做了。”

诸葛衡摇头道:“总要向你道别的。”

“你啊!”

刘绥有些感动,旋又贱兮兮地问道:“邓伯道之女如何?”

“没见过。”

“那你这与博戏何异?”

刘绥说道:“我看邓伯道长得也不怎么样,他女儿又能多好看?

当年洛阳城中,王夷甫固美姿容也,侍御史庾子美同样不俗,听闻其子庾亮长相也很俊美,啧啧,梁国庾皇后应该很漂亮。

比起这些人,邓伯道那模样,委实拿不出手,苦了峻文你了。”

诸葛衡有些不满,道:“怎么如此说我新妇?”

刘绥哈哈一笑,搂着诸葛衡的肩膀,旁若无人地往前走,问道:“听闻邓伯道隐居平阳,你怎么过去?”

“你可知王徽王幼仁?”

诸葛衡问道。

“此何人耶?”

刘绥真不知道。

“前荆州刺史王澄王平子次子。”

诸葛衡说道:“他愿意帮忙。”

刘绥一听就笑了,道:“虽说王氏、诸葛氏同为琅琊大族,但王幼仁帮你,可未必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说不定是奉王夷甫乃至邵勋之命。”

说完,有些感慨:“若王徽在建邺,想必很有名气。

而今在北地,我竟不识之。

这才几年,南北士族竟然如此陌生。

我辈还算好的,还能从父祖那里拉些关系,待到下一辈、下下辈,即便是同族,怕也形同陌路,互不相识。”

诸葛衡点了点头。

“那帮老奴也够狠的,明明在北地当政的都是故交好友,却视同仇雠,岂有此理!”

刘绥又道:“待他们没了,这日子才能好过。”

诸葛衡瞠目结舌,他感觉刘绥把好多人都骂进去了,包括他们的父亲。

另外,他还有些不解:“若梁兵南下,庄园也不一定保得住吧?”

“你说得也是。”

刘绥叹道:“届时怕是只能找亲族帮忙转圜了。

大不了和他们一起治产业嘛,以前就是一家,现在分成两家,将来还可以变成一家。

我们来得早,手头有点钱粮了,但乏人。

他们可以带北地庄客南下,多了不敢说,一千户人家养两年还是养得起的。

等到第三年,荒地差不多也整饬好了,就算不丰收,也可勉强自持。

其实,当初我们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啊,甚至更难,都没人接济。”

诸葛衡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一是人家道理上没问题,二是因为他可能比刘绥还要过分,因为他回北地成婚了。

先寄居妇家,稳定一段时间后,再视情况通过琅琊诸葛氏的关系出来结交其他人——家族还是有人在为梁国当官的,但不能坑害了父亲,所以他真没打算出仕,毕竟父亲让他回北地就是担心家族全部覆灭绝后罢了。

与此同时,诸葛衡也明显感觉到了风气的变化。

老人先不谈,他们本就对司马氏相对忠心。

譬如他父亲,先帝微时就过去做事了,倚为心腹,现在想割舍可没那么容易,也会被人指摘。

但老人之外的三四十岁的壮年官员的态度就颇堪玩味了。

刘绥今年刚满三十,他就很敢说话,敢公开表达自己的态度。

而且,对比起前些年,他是越来越敢说话,越来越放肆了,偏偏无人能处置他。

或许因为他是驸马都尉,又或许因为别的原因。

就诸葛衡自己的感觉而言,荆州之战是一个分水岭。

三月里他参加了两场清谈,众人对陶侃的态度不是惋惜,而是嘲笑…… 这是什么鬼态度?

嘲笑他本事不行,还是嘲笑他不自量力?

诸葛衡没敢往深里想,但他知道情况不一样了,待清谈与会众人入仕或慢慢爬上高位后,大晋朝会怎样都不敢想。

也就现在有水军优势,江南一时半会还是安稳的,若哪天水军也占不到上风了,降者如云或许不是臆想,而是即将发生的现实。

诸葛衡愣愣想了许久,连刘绥后面说什么话都没仔细听,只三心二意地敷衍了下。

刘绥见他心绪不佳,便不再多言,在道口分别了,说下次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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