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5章 逼王(1/2)
邵瑾没有立刻返回绿柳园,而是临时改变主意,于五月上旬抵达了陈县,巡视他父亲曾经发家的地方。
没说的,大部分幕府僚佐也跟了过来。
考虑到过去一段时间比较辛苦,太子给众人放了假,可在睢阳渠畔休息三日。
谢安特地回了趟阳夏,带着新交的朋友桓冲。
阳夏其实还有谢家人,但几乎都不认识谢安,毕竟当初谢氏大部分子弟都去江东了,留下来的也多年没有联系,关系淡漠得很。
叙了一番家谊之后,得知他是谢裒的儿子,总算有几个老人想起了这么一号人,出面招待了谢安,并安排了住处。
天色渐晚之后,谢安离开了临时居住的小院,来到了睢阳渠畔,似乎有些沉默。
桓冲跟在他后面,轻声说道:“安石,何须如此?
昔年我长兄回谯郡,老宅都没人住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些族人,一听是从江东回来的,都没什么好脸色,纷纷说吴兵劫掠得太狠了。”
谢安哑然失笑,回过头来,看向桓冲,说道:“吾观此渠水奔流不息,昼夜不舍。
然流经之处,岸石草木,识此水乎?”
桓冲摇头道:“不识也。”
谢安点了点头,道:“人事代谢,亦如是耳。
吾心若水,何有波澜?”
桓冲又无奈了。
谢安石,你真会装!
明明失落都写在脸上了。
“昨日庾公召见,欢谈半日,扶摇直上之日不远矣,确实不必太过在意这些。”
桓冲说道:“就是不知安石你怎么想的了。
陈郡谢氏、鄢陵庾氏本就离之不远……”
说这话时,还不断看向谢安,打量着他的神色。
谢安闻言,一振衣袖,倒背着双手踩着木屐,缓步行走在河岸边,口中说道:“但见青山在眼,便向青山行耳。”
“安石,此言何意?
难道是答应了?”
桓冲问道。
谢安笑而不语。
桓冲只有十五岁,到底城府不行,有点想打他,让你装!
“幼子(桓冲)听说过鹓鶵吗?”
晚风渐渐大了起来,谢安恰到好处地停下了脚步,凭风而立,飘飘欲仙。
“可是‘惠子相梁’故事中提及的鹓鶵?”
桓冲迟疑道。
“正是。”
谢安点头道:“夫鹓鶵发于南海,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桓冲正听得入神呢,谢安的话音戛然而止,没下文了。
“想什么呢?”
谢安扭头看向他,笑道:“回去吧,走了一圈,我又饿了,去将胡饼烤了,你我一人一半。”
桓冲哑然。
谢安方才还是一副高人形象,这会格调又下来了,让人无所适从。
同时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谢安收放自如,他不及也。
在太子面前,大抵是风度翩翩的有道君子形象。
在他们这些朝夕相处的人面前,则是一副下棋都要赌钱的凡夫俗子形象。
佩服。
佩服啊!
二人遂一前一后回家。
走路的时候,桓冲还在反复咀嚼刚才那几句话,快到小院时,仿佛一道惊雷般,他想通了!
谢安石是说他虽然“发于南海”
,然后又不得不“飞于北海”
,但“非梧桐不止”
,再结合他说的“青山在眼”
,那么意思呼之欲出了:他只愿投靠太子,只有太子值得他投靠。
这人真是狂!
桓冲悻悻想着,然后又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原话告诉庾公呢?
平心而论,这段时间他和谢安石相处愉快,交情也不错,不能那么坑他。
但庾公问起来,又该怎么说呢?
好难啊。
不过,谢安石既然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显然是不怎么在乎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起来后,谢安又来到了睢阳渠畔,仔细打量两岸风物。
桓冲打着哈欠,问道:“安石,你是不是在看宿麦长势?”
他昨晚没睡好,辗转反侧许久,后半夜才迷糊了过去,这会还有点困。
“宿麦青黄,岁岁如是。
田畴盈缩,代代不同。
这些原本都是谢氏的田地,多年前就已分给流民百姓了。”
说话间,谢安扶起一株倒伏的麦穗,又道:“吾所观者,非穗实之丰歉,乃风过麦浪时——孰伏?
孰起?
孰化尘泥?”
说到这里,他看向桓冲,问道:“幼子,近日我听到许多怨言。
庾公回来后,找他的人不少。
便是陈郡谢氏,听闻要清理泰始以来田籍后,亦牢骚满腹,你——好自为之。”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今日便回陈县。”
桓冲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 二人回到陈县时,太子正在睢阳渠两岸巡视。
当年邵勋安置的老一代流民大多已经故去,但“陈公”
的事迹依然在远近传扬着。
听说“陈公”
的嫡长子过来了,陈县百姓纷纷过来围观,让邵瑾大受震撼。
“我父收拢安置流民已逾三十年,不意遗泽仍在。”
他感慨道。
“殿下,禁军数次于陈郡募兵,忠勇之处,世所难寻。”
督护垣喜在一旁说道:“今殿下于天下诸州度田,分田百姓皆感恩戴德。
长此以往,不但府库丰盈,便是发民成军,咸愿为殿下死战矣。”
邵瑾缓缓点头,他已经见识过这类事情了。
之前在颍川度田,清理出来部分空地,他优先给了左骁骑卫府兵、左金吾卫府兵余丁。
一时间,两卫数万家欢声雷动,即便没分到地的人也高兴不已,因为看到了希望。
这其实就是父亲派他来度田的目的之一,即施恩,父亲确实是在一步步为他铺路。
不远处的河面上出现了一支船队。
邵瑾放眼望去,大概有十余艘的样子,皆满载,吃水甚深。
“五六月间,就数南下的船只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