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4章 见闻(1/2)
贞明五年(338)六月中,骄阳似火。
太上皇灵柩葬入陵寝之后,洛阳并无大事。
六月十五的望日朝会上,天子下诏,令戊己校尉派人西行,考察适合屯垦的地点。
西事稍毕,天子又行文青州,令发丁壮万人,浮海北上,于将作少监何充确定的位置上(今岫岩)筑城,赐名“岫岩”
。
七月初三,沙门镇将钟离克带着三十万斛粮食及首批丁壮千人抵达马石津——剩下的九千丁壮将在接下来一个月内陆陆续续抵达。
下船后,钟离克发现旅顺县已然有些不一样。
他回忆了一下,上次来旅顺还是去年五月。
之后都是部将带队航行,他则常驻沙门岛,很少离开,不意变化如此之大。
最显眼的其实是位于海浦附近的几个大土窑,日夜不停地烧砖制瓦,山上似乎也有人开凿石块,拿来修建城墙、屋舍、仓库。
诚然,旅顺县产出的条石、砖瓦不可能供所有人使用。
到目前为止,似乎主要拿来建造官舍、粮库、武库以及包裹城墙,但其实已经非常不错了,至少原本凌乱、粗陋的木屋(原临时军营)拆除了不少,整座城市变得顺眼、整洁了不少。
“这就是旅顺?
有多少人?”
身后传来了虚弱的声音。
钟离克微微一笑。
此人名叫桓思,乃广陵富商桓封之子,听说是曹魏时南逃的桓氏族人后裔,可惜拿不出家谱了,可能真没有,也可能是逃亡途中遗失了,反正广陵郡没将这一家列入士族谱牒——也有传言这家是汉末时迁徙过来的,反正众说纷纭,难以辨别。
钟离克与桓封有过一面之缘,见他家跑到蓬莱开邸店,有些惊奇。
后来推却不了情面,便答应将桓思带上船,一起来到旅顺。
这家伙一上船就吐得不行,上岸后才稍稍缓过来点,这会看起来还是很虚弱。
听到桓思的话后钟离克说道:“去年一整年都在编户齐民,旅顺县应有五千五百户、二万七千口上下。”
桓思哦了一声,又问道:“都有哪些人?”
“最多的便是宇文鲜卑了,众二万。
剩下的则是东海糜氏及朝廷发遣的匠人,或许还有些商徒之流。”
钟离克说道:“原本还有三千家燕山苑园户,听闻开春后走了。”
“不回来了吗?”
“过几天应该会回来秋收,秋收完后大概是真不回来了。”
“搬去哪里了?”
“王都岫岩左近吧。”
钟离克有些不耐烦了,问道:“你今年真准备在这过冬?”
“是。”
桓思回道:“燕王邀我至岫岩一行,明夏再回蓬莱。”
钟离克遂不再理他,上岸督促卸货去了。
桓思则在随从的搀扶下,慢悠悠地在城外闲逛着。
从城墙外围一直延伸到远处十余里,到处都是接近成熟的粟,金黄金黄的,让人看着就赏心悦目。
再远处则是起伏的山岭,一些牛羊、马匹被随意野放着,几乎没什么人管。
部分山坡被栅栏圈了起来。
桓思有些不解,找人一打听,才知道这是燕王赏赐给糜家的果园,而今正在清理,明年就要移栽果树了。
“这……”
桓思有些羡慕。
即便旅顺是很多人眼中的苦寒之地,但一口气得到上百顷山地做果园,可太让人眼馋了——即便不全部栽种果树,也可以分出部分种蔬菜瓜果,或者直接拿来放牧。
糜家可真是了得!
而就在桓思流露出这个意思的时候,旁人又笑着告诉他,宇文家得赐的草场更多。
东北方有一片周回数十里的草场,全是宇文夫人的私产。
宇文氏也是旅顺县第一大族,风头直接压过了燕王妃糜氏,毕竟糜家带过来的庄客部曲还不到一千户,和宇文家不在一个层面上。
桓思听完默然良久。
他没想到,在北地度田如火如荼的情况,辽东居然还在“倒行逆施”
。
大族动辄阡陌纵横,跑马圈地,赏赐牧场都是整片山脉、整片山谷地划。
这么一看,尔母婢,我也想来!
真的,桓思动心了。
他家在广陵很有钱,也有很多僮仆。
尤其是当年北人大举南下的时候,他家作为地头蛇,趁机收拢了不少零散的庄户。
桓思也不清楚他家能不能保住这些人,看样子很难。
哪天朝廷括户一次,必然会要求他们放散部分僮仆。
既然保不住,早晚被朝廷拿走,还不如转移到辽东。
不但可以让广陵桓氏在辽东有一个分支、保留一部分家业,还方便做买卖,一举两得。
不行!
得赶快写封信,请钟离将军帮忙带回去。
****** “今日是七夕,大王特赐果品,以贺佳节。”
清脆的铜锣声响起,刚刚收拾完行李准备上路的桓思一愣,这是闹哪出啊?
遂推开房门向外望去,只见几名官府小吏拉着牛车,停在驿站门口。
稍顷,两人一前一后入内,从布袋中掏出一些杂色野果,逢人就发,口中说道:“陈瓜果于庭院中,此谓‘乞巧’。
来来来,见者有份,共度佳节。”
驿站内住了不少人,有来自中原的将吏,有前来做买卖的商徒也有髡发的部落酋帅,听到声音后,纷纷出门,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果子。
驿将让人搬来了案几、盘子,将所有果子置于其中,同时笑道:“如果有瓜就好了,附一个喜子网于瓜上,以为符应。”
中原将吏、商徒不用说也知道这些,但鲜卑、乌桓之辈就不一定清楚了,此刻下意识坐了下来,愣愣听着。
小吏要给桓思发,他笑着推拒了,道:“这就要去岫岩了。”
“拿两个路上吃着也好。”
小吏硬塞了几枚果子过来。
桓思道了声谢,又分给随从。
“此为牵牛织女聚会之夜,妇人要穿七孔针……”
临出门时,背后还传来说话声,桓思暗道这样才对嘛,才更像中原。
离开驿站里许之后,他在大道上等来了一队骑士,为首的是一位名叫刘九的幢主,范阳人。
此人面色生冷,不是很健谈,但桓思仍然想尽办法套话。
“将军家红崖,此非汉旧县,莫非新设?”
他问道。
许是被他问得烦了,刘九粗声粗气地回道:“便是新设,位于岫岩东南海边(今庄河)。”
“岫岩、红崖二县便是军属所居之处?”
“还有西安平县南境。”
“原来如此。”
桓思默默记下了。
他已经打听过,燕王帐下有八千步骑(其实是一万),那便是八千家,分在三个县里面并不难,有足够的土地。
而这三个县里面倒有两个是新设的,西安平屡经战乱,也没什么百姓了,加起来能有几百家算你厉害。
如此看来,平均一县三四千户,便是算上官员、奴婢之类,大概也多不到哪去,一县能有四千家就不错了。
如此看来,辽东国的富庶之地还是在南边,比如旅顺、北丰、平郭。
“却不知北丰县如何了?”
桓思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