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海,凌晨。

夜粥店门帘掀起,冷风与热气一撞化作白雾,伴随油烟味飘散老远。

男人抱紧怀中文件夹,一步三回头,渐渐融入露天停车场的漆黑夜色中。

“你觉得他多久会签字?”

夜粥店灯光暖白,谢可逸挑起一串铁板鱿鱼,整串撸进嘴里含糊不清问。

万佳耸了耸肩膀,以示难以判断,低头对付面前的一碗热粥。

在这种场合跟创始人约见,她还是头回经历,而且刚才谢可逸不走寻常路,一共只说了两句话。

首先,我知道有其他机构在跟进你们;其次,我带了正式投资协议来,我投定你们了!

完美日志的创始人黄锦风,看起来像是被镇住了,当场翻看着投资合同,自顾自讲了很多话。

比如融资困难,去年见过八十多位投资人徒劳无功,年初接触深源之后,突然冒出好几家机构,想要来公司做尽调。

又说目前处于累计亏损状态,估值很低仅一亿美元左右,所以他这几天本来挺纠结的。

“我在哈佛MBA进修时,老师教过我们:消费品创业项目,得年轻人者得天下。”

黄锦风最后说:“我是个八零后,做九五、零零后用户群的产品,能被谢总认可很荣幸。”

“无论我签不签这份合同,在做出决定之前,完美日志不会再接触任何风投机构。”

就这样,谢可逸任由黄锦风带着没签字的合同离去,然后点了五串铁板鱿鱼,刷番茄酱的。

海鲜粥熬的粘稠软糯,吃饱了就犯困,他正打着哈欠,门帘掀起寒风一吹,浑身抖个激灵。

恰好有辆网约车停到门口,两位青年男人跳下车,目光环顾左右忽然停顿。

“高容资本的人。”万佳轻声提示。

高容自然知道要跟深源竞争,这两位同行利用完美日志内部的人脉交情,今天故意突袭来珠海,跟黄锦风一起吃的晚饭。

还二场唱了会儿歌。

如果一切顺利,等到明早八点上班,拿到直属小老板的预批授权,就能签TS了!

“草,只差一步。”

两位同行咬着牙,谢可逸隔空翻译他们的心声,扔下手中签子,以粥代酒敬一口。

学人抢项目,小老板这个职级,居然还睡着觉?

那他赶早爬雪山,连夜辗转上千公里,又临时发起投决会,这个项目合该是他应得的啊!

两位同行吹着寒风,颓然转身走人,谢可逸不自禁笑了起来。

夜粥店门帘放下,四周邻座环卫工人和网约车司机食客众多,依旧嘈杂热闹入耳,夜场公主身上的劣质香水,混合烟酒气刺鼻。

餐桌糊满一层油渍,万佳捡起桌上的文件夹,边仔细擦干净表面收进包里,边看着谢可逸满脸自得的样子,默默挑了下眉毛。

当年他在清湖抢投每日优鲜失败,一样如此丧气。

出来混总要交几次咬碎后槽牙的学费,两位同行看起来还年轻,加油吧,未来是他们的。

而现在,是蟹老板的。

2月4号,立春节气。

当天黄锦风签了正式投资协议,深源创投以1.1亿美元估值,投资完美日志1300万美元,持股12%。

高榕资本跟投350万美元,持股3%。

具备顶级产业资源的明星机构领投,百亿级别双币种头部活跃机构跟投,这对完美日志而言是完美配置,黄锦风非常振奋。

可惜同一天,谢可逸前往美国硅谷,没能接到他的电话。

谷歌总部在山景城,属于硅谷湾区核心区域,这块地方餐厅后厨刷盘子工作被老墨霸占,老中和阿三共治互联网大厂办公室。

此外,拖家带口乡里乡亲,敢收现金逃税的老中家具装修队,又单独掌控部分手艺活儿市场。

海外华人挺重视年节的,临近国内北方小年,街道两侧已经有门店挂起春节装饰。

“哈喽,谢可逸先生?”

挂在门上的风铃清脆响动,一位身穿黑色圆领羊毛衫白人走进咖啡店,笑着打招呼:“我是诺姆?沙泽尔(Noam Shazeer)

“你好。”

谢可逸起身握手,这位留着大胡子的白人,是谷歌AI实验室元老级别人物,Transformer架构最重要的贡献者。

沙泽尔点了杯全冰美式咖啡,落座开门见山:“呃,谢先生,你是今天刚到硅谷吗?”

“五个小时前,没倒时差。”谢可逸自我吐槽。

沙泽尔笑了下:“那你应该还没收到消息,在你抵达硅谷的同一时间,艾伦人工智能研究所发布了‘ELMo’语言模型。”

“能帮我我介绍一下吗?”

谢可逸尽力搜索脑子里的未来记忆,试图理解这是个什么玩意。

经过李博士引荐,沙泽尔已经通过邮件跟他沟通数次,知道他不懂技术,用简洁比喻解释。

“传统语言模型,对词语的理解是固定的。比如‘苹果”一词:我想吃苹果、苹果发布新款产品、女孩儿脸红的像苹果,我们人类可以轻松区分三个句子中‘苹果”的意思。”

沙泽尔摊开手:“而传统语言模型做不到,它会把三个句子中的?苹果”,都理解成要吃的苹果。”

““ELMo’语言模型改变了这一点,能够结合上下文区分“苹果”的意思,真正理解一词多义。”

“但这又产生了新问题:‘ELMo’语言模型’的工作原理,需要像人类一样,从头到尾阅读全文。就像我们背诵一篇法典,如果全文内容太长,很可能刚背完下一段,就忘了上一段。”

沙泽尔忽然抬手用力攥拳,做了个收紧的手势:“Transformer架构,则是上帝视角!”

“不需要阅读全文,而是扫描一遍,选取其中关键句子,完成词义理解。”

沙泽尔放缓语调,神情幽幽:“我想我们发现了Transformer架构的真正价值,如你两个月前的公开预言,它是开启通用性AI大模型的钥匙......这正是我们迫切邀请你来硅谷的原因。”

“......老实说,很感谢你们的热情,但我听完有点开心不起来。”

谢可逸稍显沉默,把咖啡大口灌进肚子里,抬起手揉搓太阳穴。

未来记忆中,硅谷这边要在几个月后,才开始逐渐探索Transformer和‘ELMo’语言模型”的结合。

原木咖啡桌折射光线散发暖色调,柑橘香氛淡雅清甜,谢可逸偏头望向洁净透亮的落地窗外,无奈地叹口气。